烛光剧烈一跳。
扇后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狰狞鬼面,而是……半张脸!
右半边,依旧是画中惊鸿一瞥的绝色!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一点朱唇含尽风流。然而左半边……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深陷,颧骨嶙峋支棱,几缕枯发粘连在惨白发青的头皮上,下颌骨开合,牵动着仅存的几丝暗红筋肉!
一半倾国倾城,一半地狱修罗!
“啊!” 我倒抽一口冷气,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墙壁。
她顶着这半面美人半面骷髅的恐怖形容,步步逼近。那只尚算完好的右眼,蓄满了幽深的、绝望的哀伤,死死锁住我。枯骨左手抬起,尖锐的指骨带着墓穴的阴寒,轻轻抚上我因惊骇而冰凉的脸颊。那触感,如同毒蛇爬过。
“郎君……” 白骨开合,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又混杂着女子原有的清冷,诡异得令人头皮炸裂,“可还……不怕么?”
怕?岂止是怕!魂魄几欲离体!然而,就在那冰冷指骨触到肌肤的刹那,更深的痛楚却撕裂了恐惧——是痛惜!痛惜她生前遭逢何等的惨绝,痛惜她死后仍以此残躯强撑执念!眼前闪过数月来耳鬓厮磨,她幽怨的低泣,情动的战栗,绝望的叮咛……这半面枯骨之下,是我夜夜拥入怀中、刻入骨髓的“无盐”!
一股滚烫血气直冲顶门,压下了所有惊怖。我猛地抓住她那只抚在我脸上的枯骨之手,不顾那刺骨的阴寒与可怖的触感,用力攥紧!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她那半面完好的肌肤,指尖传来微弱的、非人的冰凉。
“怕……” 我直视她那只幽深的右眼和空洞的左眼眶,泪水夺眶而出,混着恐惧与痛惜滚落,“我怕!怕你魂飞魄散,从此再不入我梦来!无盐,我的无盐……” 言罢,心一横,闭眼俯首,将颤抖滚烫的唇,印在那片惨白的、毫无生气的额骨之上!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似鬼哭,又似解脱的长叹,从她白骨森森的胸腔里迸出。那半面美人脸上,大颗大颗混着血色的泪珠汹涌滚落,砸在青砖地上,竟发出“嗤嗤”轻响,腾起细微白烟。
她整个残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支撑她的最后一丝气力正在溃散。冰冷的气息缠绕着我,她残破的脸埋在我颈间,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柳生……柳生是我夫君……他画技冠绝青州,却痴迷美人皮相……他说……说我眉目虽好,身段却欠一分风流,画不成他心中至美……那夜……也是这般雷雨……他灌醉我……用……用剥茧抽丝的刀法……” 她枯骨般的手死死抓住我后背衣衫,指节几乎嵌入我皮肉,“活剥了我的面皮!尸身……弃于后院枯井!这宅子……这宅子每一寸地砖,都浸着我的血!我的怨气不散,附于他仓促所绘的‘无盐图’上……只盼有朝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