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沈家小院的灯亮到了后半夜。陈桂兰带着两个儿媳,把家里角角落落又重新细细擦了一遍,连窗户框上的陈年老垢都用热水和碱面蹭得露出了木色。
天还黑沉沉的时候。
陈桂兰和苏晚晴、温婉已经裹着厚厚的棉袄,围巾把脸包得只露出眼睛,挎着沉甸甸的竹篮,深一脚浅一脚地汇入了通往菜市场的稀疏人流中。
肉食店的小门市部,排着老长的队伍。温婉不愧是公交车售票员,只见她眼疾手快,瞅准一个缝隙硬是挤到了前头,几乎是用“抢”的姿势,才从案板上夺下最后两根还算像样的猪肋排和一副猪肝。
苏晚晴则在禽蛋摊前,买了一小篮鸡蛋和一只褪了毛、冻得硬邦邦的白条鸡。
陈桂兰则穿梭在拥挤的菜摊间,仔细挑拣着品相最好的冬储大白菜、土豆和几根顶花带刺的旱黄瓜。
沈浪假装出去了一下,在外边溜达了一圈,从储物格内拿出一箱茅台和一条中华烟然后就抱着回来了。
沈建国则翻箱倒柜,找出了压在箱底印着大红双喜的塑料桌布。
沈涛则是看着沈成峰和沈成林。
当上午九点多,整个院子已经弥漫开一种混合了炖肉香、油炸食物香的味道。
堂屋里,塑料桌布铺上了八仙桌,上面已经摆好了洗得锃亮的粗瓷茶杯和一碟南瓜子、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碟牛奶糖。
厨房里的炉子上,小铝锅咕嘟咕嘟地炖着白菜粉条,旁边的大铁锅里,油正热着,准备炸些萝卜丸子。
沈梅换上了一件红色新外套,衬得她脸上那抹紧张的红晕格外显眼。
她不停地走到院门口张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突然,巷子那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骑着辆擦得锃亮的二八“飞鸽”自行车,稳稳地驶来。
车把上,挂着两个用红纸绳捆扎得方方正正、印着“稻香村”字样的点心匣子,红得耀眼。
车在院门口停下。郭伟利落地支好车梯。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铁路制服棉袄,肩线平直,头发剃得很短,是标准的“板寸”,显得干净利落。脸庞方正,肤色是常年在户外工作特有的那种偏深的健康色,眼神坦荡,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手里提着那两包沉甸甸的点心,看向院子门口的沈梅。“梅子,我来了。”
沈梅害羞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让郭伟进了院子。
郭伟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爽朗劲儿:“叔叔、阿姨过年好!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过年好!小朋友你也新年好啊!”他挨个称呼,礼数周全。
沈建国和陈桂兰早已迎到屋门口。陈桂兰脸上堆满了热情却带着审视的笑容:“哎呀,小郭来了!快进屋快进屋,外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