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出窑的日子。
新一批墨绿色的玻璃瓶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铺着干净麻袋的空地上。
这一次,没有人大声喧哗,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沈老三和沈老根的动作。
沈老三拿起一个瓶子,手微微有些抖。他先走到那个已经成为厂里标志物的“直溜框”前,屏住呼吸,将瓶颈缓缓放入卡槽。
顺畅!严丝合缝!
他轻轻舒了口气,又快步走到那盏大灯泡下,将瓶子对着光源,缓缓转动。
瓶壁透亮,只有极其细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两个针尖气泡。
接着,他粗糙的手指仔细摩挲过瓶口边缘,光滑平整,再无毛刺感。最后,他将瓶子倒扣在一块特意找来的平板玻璃上,瓶底稳稳当当,厚薄均匀,没有一丝晃动。
“好…好瓶!” 沈老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沈老根早已蹲在地上,拿起一个又一个瓶子,重复着同样的检验流程。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到惊讶,再到无法抑制的狂喜。
“这个好!”
“这个也好!”
“歪脖子的……就这一个!”
“气泡多的……没有!这个有点小气泡,不多!”
“瓶口毛刺……没摸着!”
“瓶底……都平!”
他飞快地在账本上划着,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支书!支书!成了!这一窑……这一窑次品率……不到一成五了!成了啊!”
“哗——!”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出来!工人们猛地跳了起来,激动地互相拍打着肩膀、后背,有人甚至抱在一起又叫又跳,黝黑的脸上淌下滚烫的泪水,也顾不上去擦。
一个多月来所有的汗水、焦虑、失败和委屈,在这一刻化作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宣泄!
“成了!真成了!”
“老天爷开眼啊!”
“是咱们自己干出来的!”
沈老三猛地转过身,在激动的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他看到沈浪依旧站在稍远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土坯墙,指间夹着一支快燃尽的烟。
沈老三拨开激动的人群,踉跄着冲到沈浪面前,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浪子!成了!咱们……咱们能交货了!”
沈浪的目光终于从远处收回,落在沈老三那张涕泪横流、却焕发着前所未有光彩的脸上。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然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