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官袍在正午的毒日头下,竟也透出几分森然的铁锈气。
那颜色太沉了,沉得像凝固的血块,沉沉地压在这方小小的刑场上。
风是热的,卷着尘土和劣质桐油燃烧后的呛人味道,吹不动使者袍袖上绣着的狰狞獬豸图腾,也吹不散围观人群眼中那混杂着麻木、恐惧与一丝病态兴奋的浊气。
刑场中央,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槐树投下扭曲的阴影,像一只绝望伸向天空的巨爪。林夕就被牢牢地缚在那巨爪的掌心之下。粗粝的麻绳深深勒进他的手腕脚踝,磨破了皮肉,渗出暗红的血丝,与树干上那些经年累月、早已发黑的血迹融为一体。
他微微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巴。嘴唇干裂起皮,嘴角残留着受审时被打出的淤青和干涸的血痂。
那身原本浆洗得发白的旧青衫,如今早已被鞭痕、污垢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瘦削的身躯上,勾勒出嶙峋的骨骼轮廓。
刑具已经备好。
一把巨大的青铜剪刀,冰冷地躺在铺着猩红绒布的托盘里。
那剪刀的形制异常古怪,刃口弯曲如钩,内侧布满了细密、尖锐的倒刺。
剪刀的柄和连接处,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楷,细看之下,全是乐府铁律的条文——字字句句,皆与“禁”、“罚”、“哑”相关。
那冰冷的青铜在烈日下非但没有一丝暖意,反而吸尽了周围所有的热,只余下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幽光。它是权力的具象,是剥夺言语的刑具,名曰“禁言剪”。
捧着托盘的皂隶,手指在微微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他不敢去看林夕的脸,目光死死盯着托盘边缘那一点猩红的绒布。
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茶肆飘来的模糊市声,还有树上夏蝉不知死活的嘶鸣,显得格外刺耳。
乐府使者踏前一步,靴子踩在滚烫的沙地上,发出轻微的“沙”声。他展开手中那份以朱砂写就、盖着乐府玄鸟大印的判词。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经过特殊训练的、毫无起伏的韵律,穿透沉闷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精准地敲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罪民林夕,悖逆天道,藐视乐府!私创词牌,蛊惑人心,乱雅正之醇厚,坏音律之纲常!其词淫巧诡谲,如鸩毒入喉,如妖言惑众!今依《乐府禁律》第三卷第七条,判——剜舌之刑!”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林夕低垂的头颅,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憎恶,只有一种审视器物般的漠然。他继续宣读,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
“尔词淫巧,乱雅正之音,当永世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