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死寂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惊世琴画合璧带来的震撼波痕,以及更深处,被沈观澜撕开的礼单所泄露出的、令人窒息的污浊气息。虚伪的喧嚣被强行重启,却如同劣质的粘合剂,勉强糊在巨大的裂缝之上,随时可能再次崩裂。
沈观澜那幅墨迹淋漓、神韵惊鸿的《惊鸿图》,如同一个巨大的惊叹号,也如同一面冰冷的照妖镜,静静地躺在长案之上。无人敢轻易上前细观,却又无法忽视其存在的巨大压迫感。宾客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客套,目光游移,心思各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压抑、以及山雨欲来前的沉闷。
周正雄端坐主位,脸上强行挤出的笑容僵硬如面具。他捻动佛珠的手指频率快得惊人,黄花梨珠子摩擦发出细微而急促的沙沙声,暴露着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狂怒与惊惧。方才《惊鸿图》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礼单被撕!这已不是简单的才艺展示,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彻底碾压!更是一种宣告——他周家引以为傲的权势与财富,在这个年轻人惊世骇俗的才华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周浩则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眼神空洞而怨毒,死死盯着那幅《惊鸿图》,又神经质地扫向门口,仿佛沈观澜随时会再次踏入,带来新的毁灭。柳菲菲早已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脸色煞白地躲在人群后面,连看都不敢再看沈观澜离去的方向一眼。
就在这气氛凝滞、暗流汹涌之际。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游移的鬼魅,悄然从侧厅的回廊中闪出。她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茶盘,茶盘上放着一只白瓷盖碗,袅袅热气从碗盖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是苏雅。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勾勒出依旧玲珑的身段,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试图掩盖眼底的憔悴和惶恐。她低垂着眼睑,脚步放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然而,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过于急促却强行压抑的呼吸,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安。
她端着茶盘,径直走向刚刚重新落座、试图稳定情绪的沈观澜。周围的宾客看到她,都下意识地让开些许,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这个曾经背叛了沈观澜、攀附周家的女人,此刻出现,意欲何为?
“观…观澜…”苏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柔弱和哽咽,停在沈观澜面前,微微屈身,将茶盘奉上。她抬起眼,那双曾经明媚、如今却布满血丝和惊惶的眼睛,努力挤出几滴泪光,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哀戚,“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周浩他不是人…他逼我的…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的耳中。一时间,不少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看戏的玩味。周浩在角落里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苏雅,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周正雄捻动佛珠的手指也骤然一顿,眼神阴鸷地扫向这边。
苏雅仿佛被周浩的目光刺到,身体猛地一颤,端茶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茶水在盖碗里晃荡。她似乎更加害怕,带着哭腔急急说道:“这…这是我亲手泡的‘碧潭飘雪’…是你以前…以前最喜欢的…就当…就当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歉意…求你…求你喝了它…原谅我…” 她说着,竟真的挤出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美人落泪,哀婉求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