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车库那带着机油和灰尘的冰冷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沉压在沈微的肺叶上。惨白的应急灯光线吝啬地洒下,勉强勾勒出水泥柱狰狞的轮廓,在空旷的地面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每一道影子都像潜伏的怪物,随时可能暴起噬人。她背靠着一根粗粝的柱子,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掌心全是冷汗,滑腻腻地握不住那小小的、伪装成普通香水的防狼喷雾罐——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脊椎,一路向上勒紧喉咙。她不敢大口呼吸,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混杂着轮胎橡胶和金属锈蚀的潮湿气味。更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化学气味顽固地钻进她的鼻腔——是那种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带着一种灭绝生机的决绝。
这气味,她永远不会忘记。就在不久前,在霍华德那场衣香鬓影、虚伪浮华的慈善晚宴上,正是这死亡的气息,被巧妙地包裹在名贵油彩和华丽画框之下,送到了她的眼前。
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脑海:霍华德·温斯顿那张布满岁月褶皱、如同古老羊皮纸的脸,堆叠着慈祥的笑意,如同最精湛的面具。他亲自将那幅描绘着怒放红蔷薇的油画递到她手中,枯瘦的手指拂过描金画框的边缘,声音温和得如同长辈的叮咛:“亲爱的沈,你的气质与这朵蔷薇如此相称,它应当属于懂得欣赏它的人。愿你如它一般,永远灿烂夺目。” 周围是水晶吊灯折射的璀璨光芒,是名流们矜持的低语和香槟气泡破裂的轻响,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眩晕的浮华之中。
那时,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毒蛇的芯子,猝不及防地舔舐过沈微的后颈。霍华德的笑容背后,那浑浊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封深渊般的冷酷,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她几乎是凭借一种近乎本能的、从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死死攥住了身旁陆凛的手腕。
“别碰那画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陆凛的反应快如闪电。他眼中温和的笑意瞬间冻结,被一种鹰隼般的锐利取代。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几乎是粗暴地将那幅价值不菲的名画从沈微手中夺过,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虚影。下一秒,他猛地将画框狠狠掼向宴会厅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砰——!”
碎裂的巨响撕裂了优雅的乐章。木屑、玻璃碴、断裂的金属线、被扯开的画布……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碎片雨点般砸落在地毯和光洁的地板上。而在那堆狼藉的中心,一个结构精巧、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微型装置赫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几根断裂的电线嘶嘶地冒着微弱的电火花,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喘息。
死寂。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谈笑风生、所有的觥筹交错,都在那一刻凝固。无数道目光,从震惊茫然,迅速转为难以置信的恐惧,最终齐刷刷地钉在霍华德·温斯顿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