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烤红薯的甜香掠过老柳枝头,韦长军指尖在花名册“韦长军”三字旁的对勾上摩挲,那道扳手划出的毛边蹭得指腹发疼——他记得这对勾是昨夜王师傅用扳手尾端划的,当时男人袖口还沾着未擦净的机油,台灯在他眼角投下浅淡的影,像片蜷曲的柳树叶。
“小韦啊,再摸那纸头,当心磨出个窟窿——下月咱修车铺的账本可还等着这花名册垫桌角呢。”王师傅的声音从修车铺传来,扳手敲着门框的节奏,恰好与巷口陈阿姨的车铃“叮铃叮铃”应和。穿蓝布衫的陈阿姨蹬着车经过,车筐里的牛奶箱晃出半张白纸角,她忽然扯着清亮的嗓子喊:“小韦师傅!明儿给你留瓶高钙奶,看你总猫着腰修车,别把腰蜷成老柳树杈子!”
蹲在老柳树下扶铁皮桶的烤红薯大爷笑出满脸褶子,左手无名指的创可贴在暮色里泛着白:“陈妹子这嗓门儿,比我烤炉里的火星子还热乎。”他往韦长军身边凑了凑,炭火烧得噼啪响,“昨儿你王哥划对勾时,我瞅见他账本上还记着你帮张大姐搬轮椅的账呢——咱这花名册啊,可不是普通名册。”
韦长军抬头,正撞见王师傅似笑非笑的眼神。男人拉开靠墙的木柜,最底层露出半本泛黄的笔记本,封皮角上画着片歪歪扭扭的柳叶——和他入职第一天偷偷画在花名册第一页的那片,分毫不差。“上周你记的‘后胎补气’账,多算了李大爷五毛。”王师傅敲了敲笔记本,机油味混着烤红薯香漫过来,“老柳巷的账,得跟柳丝儿似的,清清楚楚,却也得带着热乎气。”
巷尾忽然传来铁皮桶倒地的哐当声。烤红薯大爷慌忙扶桶,火星子溅在他泛白的裤脚:“瞧瞧,人老了手不稳——”话没说完,却冲修车铺努了努嘴,“冬衣该晒了,别闷出潮气。”韦长军这才注意到,大爷指尖的创可贴边缘渗着浅红——三天前这人还拍着胸脯说“这辈子没破过皮”,此刻却像个被拆穿小把戏的孩子,耳尖微微发红。
陈阿姨的车铃渐远,戴蓝帽子的老周忽然从树影里晃出来,手里的打火机“啪嗒”弹开,火苗映得帽檐下的笑纹清晰:“小韦,帮我瞅瞅电动车链条?老毛病又犯了。”他推着车经过时,袖口蹭过韦长军怀里的油纸包——那是大爷刚塞给他的,里头除了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还有张写着“明早三点,第三排奶箱”的字条,字迹像陈阿姨画牛奶配送图时的歪扭笔锋。
修车铺的灯忽然“滋啦”闪了闪。穿制服的李警官抱着巡逻日志走来,手电筒光在油纸包上晃了晃,却忽然笑了:“张大姐今儿出院了,攥着你们凑的手术费清单,说要给巷子里每人纳双鞋垫。”他指了指老柳树上的夜鹭巢,“去年陈阿姨把捐款藏奶箱暗格,前年大爷把烤红薯摊摆到派出所门口帮赵奶奶凑取暖费……这巷子的事儿,老柳树都记着呢。”
韦长军猛地抬头,正撞见王师傅往木柜里塞油纸包的手顿了顿,扳手在掌心转得飞快。烤红薯大爷咳嗽两声,往李警官手里塞了个热乎红薯:“您老巡逻辛苦,尝尝新烤的蜜薯——比去年您帮我轰乱停车的小子时,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