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烧得邪乎。
不是平时烤串时那种温和跳跃的橘红,是青白交杂的、带着股狠劲的猛火!粗壮的木柴被塞得满满当当,火舌疯狂舔舐着黑黢黢的锅底,发出呼呼的咆哮。大铁锅里,浑浊的水剧烈翻滚着,咕嘟咕嘟冒起拳头大的气泡,白蒙蒙的滚烫水汽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往上顶,撞在低矮的灶房屋顶上,又沉甸甸地压下来,把整个灶屋蒸得像个密不透风的桑拿房。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水汽和……那股子阴魂不散的苦涩药味。
我蹲在灶膛口,机械地往里塞着柴火。汗珠子像断线的珠子,顺着额角、鬓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辣。后背的旧伤被这高温水汽一烘,又闷又痛,像压了块烧红的烙铁。可我顾不上擦汗,更顾不上疼,眼睛死死盯着锅里那翻江倒海的沸水,心也跟着那翻滚的水泡,七上八下,快要跳出嗓子眼。
老耿佝偻着背,站在锅台边。昏黄的油灯被水汽熏得光线模糊,把他那张刀刻斧凿的脸映得明明灭灭,像庙里斑驳的神像。他枯瘦的手里,端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粗陶罐子——装着“蚀骨金汤”的罐子。
罐口那层浸透了药汁的粗布已经揭开。里面那黑乎乎、粘稠如淤泥的药汤,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表面那层暗绿色的诡异浮沫似乎活了过来,微微蠕动着。一股更加霸道、更加刺骨的阴寒混着浓烈的陈腐药味,顽强地穿透滚烫的水汽,钻进鼻腔,冻得人头皮发麻。
老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沸水,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深刻的皱纹往下淌,洇湿了洗得发白的旧衣领。
时间,在这滚烫的水汽和刺骨的阴寒交织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终于,老耿动了。
他枯瘦的手臂猛地抬起,将那个粗陶罐子高高举起,对着锅里翻腾的沸水中心,毫不犹豫地倾泻而下!
哗——!
粘稠如墨汁、散发着浓烈腥苦和刺骨寒意的“蚀骨金汤”,如同一条狰狞的黑色毒蟒,猛地扎入了滚烫的沸水之中!
“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