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惨白的日头从铅灰色的云层后面挣扎出来,吝啬地洒下一点稀薄的光,照不进堂屋的阴冷。空气里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着草药气,还有湿衣服的霉味,吸一口都堵得慌。
张嫂抱着娃儿,窝在墙角一张三条腿的破板凳上,眼皮子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怀里娃儿那点微弱的呼吸声就是她唯一的念想。王婆子歪在草席上,盖着条破棉絮,灰败的脸上死气淡了点,但人还昏着,胸口那点起伏慢得吓人。
我靠着门框,半边身子都麻了。左手那伤口,裹着的破布条早被血和黑乎乎的东西浸透了,硬邦邦地箍在手腕子上。胳膊肘往上,那股子冰针扎似的麻劲儿就没停过,一路顺着筋往肩膀头子钻,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手腕子上那个鬼画符似的黑烙印,像个吸饱了墨的冰坨子,贴皮肉上,冻得人直打哆嗦。
眼皮子沉得像挂了秤砣,可我不敢闭眼。耳朵支棱着,外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心尖子打颤。水塘子那边消停了,可那咕嘟咕嘟冒血泡的动静,还有那扇青幽幽的鬼门,想起来后脊梁骨就嗖嗖冒凉气。
地上,江屿侧躺着,离我不到一尺远。
光着的上半身,药粉混着黑血,糊得跟摔烂了的泥菩萨似的,一道道翻卷的口子看着就瘆人。脸上也没块好地方,泥巴混着干掉的血痂,眉毛眼睛都分不清了。就胸口那点起伏,慢是慢,好歹还喘着气儿。
看着他这副惨样,心里头跟塞了团浸了水的烂棉花似的,又沉又堵。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值吗?
为了他这么个闷葫芦,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胳膊都快废了,娃儿也差点搭进去……值吗?
可这念头刚冒头,水底下他那双死死护着我的爪子,泥潭子里他那声撕心裂肺的“晚晚”,还有刚才他手指头那一点点回握的力气……又跟烧红的烙铁似的,一下下烫在心尖上。
值不值?没想过。就知道,他要是真折在那黑黢黢的水底下,我这心,也得跟着一块儿凉透了。
“……水……”
一声干得裂了缝似的嘶哑声,蚊子哼哼似的,突然钻进耳朵里。
我浑身一激灵,那点瞌睡虫瞬间跑没影了。猛地扭头。
江屿眼皮子抖得厉害,跟粘了胶水似的,费了老鼻子劲,才掀开一条细缝。那眼珠子,浑浊得跟蒙了层厚灰的玻璃珠子,没丁点活气,空洞洞地对着黑黢黢的房梁,半天没个焦点。
“江屿?”我嗓子眼发紧,声音干得劈了叉,试探着往前凑了凑,“醒了?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