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坤背对着我,站在平台边缘锈迹斑斑的护栏旁,俯瞰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他那身笔挺的深蓝色工装,在弥漫的热气中显得异常突兀而僵硬。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林野?”他脸上瞬间堆起那副惯常的、带着虚假温度的公式化笑容,眼神却像淬过火的钢针,锐利而冰冷地扎在我身上,“找我?这地方可不是聊天叙旧的好去处。”他的声音被巨大的设备轰鸣和钢水冷却的嘶嘶声撕扯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我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热风卷起工作服的下摆。我直视着他镜片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没有一丝迂回,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这片钢铁的噪音:“老张出事前那天下午,你一个人进了中控室,待了二十七分钟。那晚,三号高炉的炉壁应力传感器数据被手动覆盖校准值。”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钢锭砸下,“柱子上炉顶检修那天,本该同步启动的炉口红外高温预警系统,记录显示在事故发生前三十秒被人为切换成了手动模式,并且……操作权限是你的工号。”
周坤脸上的笑容像遭遇了速冻,瞬间凝固、剥落,只剩下岩石般的冷硬。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锐利的光一闪而逝,随即被一层更深的阴鸷覆盖。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着高级须后水和金属粉尘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林野,说话要讲证据!你这叫诽谤!污蔑!你知道后果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尖锐,“我警告你,立刻停止这种无聊的调查!别以为你懂点技术就能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毫不退让,甚至迎着那股压迫感又向前一步,鼻尖几乎能感受到他喷出的灼热气息:“后果?老张和柱子已经用命替你承担了后果!周坤,你比谁都清楚!那不是意外!是你亲手抹掉报警,是你亲手把他们推下去的!”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呕出的血块,“为了那点产量奖金?为了你那顶快要到手的副厂长帽子?他们的命在你眼里,就这么贱吗?!”
“闭嘴!”周坤猛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额角的青筋如扭曲的蚯蚓般暴凸起来,那张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愤怒和某种被戳穿的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我胸前的工作服,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我提离地面。粗糙的布料勒紧喉咙,呼吸瞬间变得困难。滚烫的粉尘扑在脸上,混合着他喷溅的唾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