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窒息。这三种感觉如同三把淬了毒的匕首,同时刺入林野的五脏六腑。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块破布,一块被遗弃在狭窄、湍急的地下暗河中的破布,随着水流疯狂地翻滚、撞击。嶙峋的岩壁如同饥饿的巨兽,每一次碰撞都带来骨头断裂般的剧痛,那痛楚仿佛能穿透骨髓,直抵灵魂深处。每一次沉浮,都伴随着对肺部的无情挤压,腥臭冰冷的河水无情地灌入,呛得他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浮,像一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他试图抓住些什么,哪怕是一根稻草,一片漂浮的落叶,但四周只有冰冷的水流和不断袭来的剧痛。父亲的面容在意识模糊的间隙闪现,那双充满期许和慈爱的眼睛,仿佛在责备他的无能,他的失败。不,他不甘心,他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不能让父亲的期望彻底落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钟头,当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水流的速度似乎真的变缓了。前方,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像黑暗隧道尽头的萤火,微弱却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召唤。求生的本能,那刻在基因深处最原始的驱动力,猛地被点燃。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生机。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林野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道光的方向奋力划动麻木的四肢。每一次划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但他顾不上了,他只想活下去。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沉重,但他依旧在坚持,在黑暗中笨拙而顽强地划动。
哗啦!
水花四溅,他终于被水流冲出了那个狭窄、压抑的通道口,像一颗被抛出的湿漉漉的炮弹,重重地摔在一片相对平缓的鹅卵石河滩上。刺骨的寒冷瞬间被刺目的阳光取代,那阳光从未如此刺眼,如此令人难以忍受。他剧烈地咳嗽着,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颤抖,吐出大量浑浊的河水和混合着血沫的污物。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燃烧的炭火,但那种疼痛,却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
他贪婪地、近乎绝望地呼吸着带着草木腥味的空气,那空气虽然混杂着泥土和植物的气味,却无比清新,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他瘫软在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阳光灼烤着他湿透冰冷、布满划伤的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挣扎着睁开被污水和血痂糊住的眼睛,视线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野人谷下游的一条支流河滩,地势相对开阔,两岸依然是茂密的丛林。他回头望去,那个吞噬他的地下河口隐藏在陡峭的岩壁下方,水流湍急,洞口被垂挂的藤蔓半遮半掩,极其隐蔽。吴山达的人暂时追不上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存在了一瞬。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瞬间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检查自己:肋骨可能骨裂,手臂、腿上多处深可见骨的划伤和被水中生物撕咬的痕迹,浑身青紫,到处都是淤伤。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站起来,能不能走出这片原始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