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职的第一天,像一根细密的蛛丝,缠绕着林野的每一寸神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无形的监视,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真实得如同附骨之疽。窗外的黑色轿车,如同沉默的幽灵,纹丝不动地停在那里,车窗紧闭,车灯熄灭,却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就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扑向它的猎物。林野没有尝试外出,他知道,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举动,都可能引来更严密的盘查。他像一头在猎犬围堵下受伤蛰伏的野兽,蜷缩在狭小出租屋的角落里,肌肉紧绷,瞳孔收缩,在黑暗中积蓄着反击的力量。同时,他用最敏锐的感官,捕捉着外界哪怕最细微的风吹草动——楼下偶尔经过的脚步声,楼上传来的模糊争吵,甚至是对面楼某扇窗户亮灯又熄灭的节奏,都被他一一记下,分析其中是否隐藏着追踪者的信号。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他反复摊开那张泛黄的、边缘卷起的交通图,指尖在复杂的线路和地名上摩挲、游移。这不是普通的浏览,而是近乎偏执的推演。每一个交叉路口,每一处可能的监控盲区,每一班次公交车的停靠时间,都被他拆解、重组,试图找出一条既能抵达省城,又能最大限度规避追踪的路径。道尺碎裂带来的虚弱感并未完全消失,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像一层无形的寒霜,覆盖在他的精神之上。每一次集中思考,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显得格外艰难和疲惫。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皮沉重得几乎要合拢,但一种更深沉的恐惧,一种对未知的、更可怕后果的预感,支撑着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将脸埋进冰冷刺骨的水中,冰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也让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接着,他用拇指的指关节,用力按压着肋间那道新添的烫伤疤痕。疼痛像电流般窜过全身,尖锐而清晰,刺激着快要迟钝的神经,让他从半昏迷的状态中彻底挣脱出来。每一次按压都带来短暂的剧痛,但也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还具备行动的能力。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细长的、正在迅速缩短的光带。林野停下推演,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台老旧的诺基亚1100。这手机是他父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坚固耐用,按键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带着一种原始的可靠感。然而,他也知道,在如今这个监控无处不在的时代,这样一部看似“安全”的老手机,也可能被植入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后门。王伯,那个在电子市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伙计,虽然只提供了几件简陋的工具——一把小螺丝刀,一把镊子,一小块砂纸,还有一瓶松香——但他凭借着自己对电子元件的直觉和手边能找到的零碎材料,开始了对这部手机的“改造”。
他小心翼翼地撬开手机后盖,取出电池和SIM卡。内置的麦克风被他用小刀极其精细地割断线路,然后小心地将其从电路板上剥离下来。接着,他在听筒和原本连接麦克风的线路上,并联上了一片自制的、基于压电陶瓷片的简易声波干扰器。这东西是他从几块废弃电子表里拆出来的陶瓷片,又用细铜丝缠绕、串联而成。原理很简单,通过压电效应产生高频干扰信号,试图干扰可能的监听设备。效果如何,他自己也没有太大把握,这更像是一种聊胜于无的尝试,一种心理上的安慰。最重要的是下一步,他在电池仓内部,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那里靠近SIM卡座的弹片触点。他用焊枪,极其熟练地焊接了一个微动开关。这个开关的触发线,被他巧妙地连接到了SIM卡座的金属弹片上。一旦有人试图取出或更换SIM卡——这通常意味着手机可能被缴获、检查,甚至被植入新的追踪程序——这个微动开关就会被触发,立刻接通一个预先设计好的短路回路。强大的电流会瞬间烧毁手机的主处理器和存储芯片的核心电路,让手机变成一块彻底的废铁,里面的通话记录、短信、甚至可能存在的隐藏数据,都将化为乌有。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最简陋却也最有效的物理自毁装置。手机,是他现在唯一的、也是可能唯一的通讯工具,更是他手中仅剩的、能够追踪到某些线索的媒介。他绝不能允许它成为对方了解他一切计划的窗口,更不能让它落入对方手中,成为打开他所有秘密的钥匙。必须确保其核心秘密,在必要时能彻底湮灭,不留一丝痕迹。
改造完成后,他将手机重新组装好,装入口袋。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种虚脱般的疲惫,但同时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安全感。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将窗外那辆黑色轿车映照得更加神秘莫测。林野没有开灯,房间沉浸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灯,在墙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他隐在窗帘的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沉默雕像。掌心被道尺碎片划伤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薄痂,干燥而坚硬,但每一次不经意地触碰,依然会传来清晰的刺痛感,提醒他不久前那场惨烈的冲突。他摸索着,从床底拖出一个用旧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铅盒。铅盒不大,入手冰凉,表面光滑,但触摸之下,能感觉到内部似乎有一些尖锐的棱角。他小心地解开报纸,露出铅盒的真容。铅盒表面冰冷,沉甸甸的,隔绝了内部碎片可能散发的任何异常波动。然而,当他将铅盒紧贴额头,闭上眼睛,试图集中全部精神去感应时,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深渊的……“嗡鸣”感,竟然穿透了厚实的铅层屏蔽,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