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实验室里只剩下林野一人。空气凝滞得如同沉入水底,唯有服务器散热风扇低沉地嗡鸣,是这寂静中唯一固执的喘息。惨白的顶灯泼洒下来,将他俯身于工作台上的身影钉在地面,拉出深浓而疲惫的轮廓。桌角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表面凝结了一层油脂般的薄膜,映着他专注而紧绷的侧脸。探伤仪的金属外壳触手冰凉,在他指尖下如同某种冷血生物。他小心翼翼地撬开最后一道卡扣,复杂的内部电路暴露在刺目的灯光下,金属和硅晶在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点。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沿着USB接口边缘那些细如发丝的差分信号线缓慢移动。焊点、过孔、微小的贴片电容电阻……一切都符合标准设计,表面光滑无瑕。然而,就在信号线密集区的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的动作停滞了。那里,一个微小的、四引角的黑色封装元件紧贴着USB金属屏蔽外壳,像一颗刻意隐藏在阴影里的黑痣。元件侧面,一行激光蚀刻的微缩字符在强光下勉强可辨:OMEGA-237-OC。
林野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也随着空气凝固了。OMEGA……那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针,无声无息地刺入神经末梢。他见过太多被这个幽灵标记过的设备,每一次都意味着精心编织的背叛。他拿起高倍放大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光耦的发光二极管窗口极其细微,近乎隐形,但它的方向……正对着USB端口金属屏蔽壳上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凹槽。这绝非寻常的隔离设计。一个冰冷的推论在他脑中成形:这凹槽,就是光信号潜入USB线缆屏蔽层、然后悄然溜走的秘密通道。这“后门”精巧得令人齿冷。
他猛地直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动了桌上一叠散乱的文件。纸页哗啦作响,如同受惊的鸟群。他几步冲到档案柜前,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翻找着。纸张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终于,他抽出了那份报告——刘成近期的几份关键审批文件副本。目光如炬,他迅速扫过那些熟悉的签名栏。几处细微的笔误赫然在目:本该锋利转折的笔画末端,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拖沓,形成一个微小、多余的墨点或弧度。这种错误,带着一种机械般的、非人性的僵硬感。
林野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几处笔误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记忆碎片在脑中飞速拼合:刘成审批这些文件的日期,恰好与他从这台探伤仪导出关键测试数据的日期完美重叠!每一次数据传输,每一次签名审批……时间线咬合得严丝合缝。光耦……老化……误码……笔误。一个冰冷的闭环在他脑中轰然贯通。这绝非巧合。这是机器的衰老,在人类的笔迹上投下的诡异倒影。那光耦每传输10GB的数据,误码率就悄然爬升1%,如同缓慢积累的毒素,最终污染了刘成笔下本该清晰的线条。背叛的寒意,比实验室恒温空调的冷风更刺骨地钻进骨髓。
他猛地转身,目光再次锁死在工作台上那台沉默的探伤仪。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外壳反射着顶灯冷漠的白光,像一头蛰伏的金属巨兽。林野的眼神变得冰冷而专注,如同手术台上执刀的医生。他拿起一个全新的、毫无标记的空白U盘,金属接口在灯光下泛着寒光。手指稳定而缓慢地靠近那个潜藏着致命陷阱的USB端口。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端口边缘的瞬间——
“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