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把道尺,像一排被剥夺了言语权的士兵,带着宿命般的肃穆,森然列阵于那张温润如初的实木会议桌上。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无声的命令。
冰冷的金属尺身,并非反射着日常的微光,而是泛着一种幽冷的寒意,如同午夜月光,凄清地洒落在未亡人的墓碑上,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凉薄。深褐色的木柄,是它们仅存的温存,却也被供应商的编号无情地刻蚀,那笔画一丝不苟,深嵌肌理,宛如墓碑上冷硬而决绝的铭文,宣告着各自冰冷的归属:“远东精工-FYJG034”…“振海科技-ZH228”…“宏远轨道-HY011”…它们姿态统一,排列规整,仿佛接受检阅,却又在沉默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仿佛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坟场。
而在这整齐的阵列尽头,孤零零地躺着最陈旧的那一位。它的木质早已褪去温润,近乎炭黑,边缘磨损得如同一位被岁月抽干了精力的风烛残年的老人,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然而,与这衰败形成惊心动魄对比的,是尺身上那道刻痕——它清晰得仿佛昨日才被新磨的利刃狠狠劈砍、斧凿过,力道凶狠,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暴烈的决绝:“1998-王”。这把尺,是整个冰冷阵仗里最古老的见证,也是最狰狞、最不安分的元凶,它的存在,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峥嵘与隐秘的凶险。
“二十把尺子。”
纪委组长开口,那声音仿佛是从沉甸甸的铅块里挤出来的,在凝滞如冰的会议室里,砸下了一记沉闷的钝响,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
“对应着二十条篡改轨检数据的订单——”他的目光扫过桌面,像是在丈量某种罪孽的深度,“从1998年,王振海还是个青涩技术员,偷偷刻下‘1998-王’的第一把尺开始,这冰冷的铁家伙,就成了他丈量权力的卡尺,丈量着那条通往深渊的捷径。”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抚过最新那把来自振海科技的道尺。冰凉的金属触感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活物的体温,沿着那道被奉为圭臬的1435mm标准轨距刻度线滑过。他的语气,冷得仿佛能掉下冰碴子,“仔细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