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区上空,毫无征兆地飘来一道指令:强制开展“数据诚信培训”。这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搅动起压抑而紧绷的暗流,每一寸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林野目光掠过那些张贴在角落里的培训海报,纸面油墨未干,却在他心头洇开一片冷笑——这哪里是什么培训,分明又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形式主义大戏,一场权力规训的拙劣闹剧。
培训日,培训室里陆陆续续挤满了人,气氛沉闷得像一潭死水。讲师踩着方格纹地砖走上讲台,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开始了他那套程式化的开场白:“同志们,今天我们齐聚一堂,是为了敲响我们数据诚信的警钟!数据,就是我们工作的生命线,是基石,是命脉!谁敢触碰这条红线,就是自毁前程!” 他的声音洪亮,却透着一股空洞的回响,仿佛在念诵早已被嚼烂的教条。
说着,他拿起一把锃亮的新道尺,在众人面前得意地晃了晃,像是在展示一件尚方宝剑:“看好了,这就是咱们最新标准的校准工具,大家都要熟练掌握,这关系到咱们工作的精准度!” 林野盯着那把新道尺,心头猛地一沉,一股苦涩直冲喉头。这把尺子,正是那把陪伴了他两年、磨得包浆的旧道尺的“替身”,也是那个将他日常工作推入灰色地带的“罪魁祸首”。如今,它竟成了所谓“标准”的象征,冰冷地横亘在他面前。
讲师开始用新道尺演示那套所谓的“标准校准流程”,动作看似流畅,嘴里也不停地蹦出各种专业术语和流程规范,像是在念咒。然而,林野却像鹰隼般敏锐地捕捉到,讲是在刻意绕开那个令人不安的词——“双重系统”。那段关于“双重系统”的往事,在工区里如同一个无人敢触碰的暗疮,藏着些见不得光的操作。虽不至于违法,却远非讲师此刻描绘的那般简单、纯粹、坦荡。
“规训仪式”正式开场。每人发下一份《廉洁承诺书》,要求用这把新道尺在纸上划出笔直的线条来抄写。林野接过道尺,入手触感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疏离,全然没有旧道尺那般被摩挲了两年而生的温润与默契。他握着这陌生的冰冷,开始一笔一划地抄写。写着写着,一个荒诞的细节刺痛了他的眼睛:承诺书纸张薄得近乎透明,厚度不过0.1毫米;可那些需要层层审批的文件,却厚达0.3厘米,如同厚重壁垒。这巨大的落差,像一面扭曲的镜子,照出了形式主义与官僚主义之间令人啼笑皆非的鸿沟。他看着那薄纸,再想想那些厚厚的文件,仿佛看到了一场滑稽的表演。
笔尖落在“诚实守信”这四个字上时,意外发生了。那新道尺的边缘竟异常锋利,在纸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刻痕,纸张瞬间被划破。那刻痕狰狞地躺在那里,像一道深刻的伤疤,不仅划破了纸面,更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在林野的心上划下了印记。他猛地停笔,凝视着那道刻痕,心中五味杂陈。这原本该是丈量世间精准的尺子,此刻却像是一把荒诞的刑具,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在反复强调着那空洞的“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