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芬的目光,则像两道精准而锐利的探照灯光束,毫不留情地扫过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斗室。墙上的《铁路安全规程》贴纸早已褪色,像被岁月漂洗过;窗台上,道尺和仙人掌挤在一起,一个冰冷坚硬,一个倔强带刺;沙发上摊开的《结构力学》,书页边缘卷曲。她的视线像鹰隼锁定猎物般,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那张单薄、铺着廉价蓝色格子床单的铁架床上。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没有一丝探询的语气,她径直走过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带着几分超市老板娘盘点库存时才有的那种干脆利落与杀伐决断。双手猛地抓住床垫边缘,用尽了某种爆发力,“哗啦”一声,猛地一掀!
刹那间,无数细小的灰尘微粒在斜射进来的光柱中疯狂地舞动、翻滚,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微型沙暴。床垫下,那个林野自以为藏得如同海底针、万无一失的牛皮纸文件袋,连同几张散落的、边角卷曲的银行还款单,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三人眼前,也暴露在刺眼的光线下。文件袋上,“渝都银行个人住房抵押贷款合同”几个黑色宋体字,像烙印一样深刻,又像冰冷的钢印,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狠狠地砸了下来,砸在空气里,也狠狠地砸在了林野的心上。
“小林……”王秀芬的声音像一根被骤然拉到极致的琴弦,细若游丝,却带着濒临断裂的战栗。她几乎是踉跄着弯下腰,那份薄薄的合同在她手中,却仿佛陡然膨胀成了一座沉重无比的山,压得她腰背佝偻,每吸一口气都带着骨节欲裂的痛楚。
她粗糙的指尖,带着某种迟疑和抗拒,最终还是触上了纸张。那沙沙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像深秋最后一片枯叶无力地打着旋儿,飘向泥泞;又像某个被精心掩藏的秘密,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猝不及防地被撕开了口子,露出里面糜烂不堪的内里。
她的目光,瞬间化作两簇被惊雷点燃的火苗,灼灼地、死死地钉在那合同首页,钉在“林野”这个名字上,再滑向后面那一串刺目的数字。那贷款金额,每一个零都像一把淬了冰的、沉重的大锤,毫无预兆地狠狠砸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每一锤下去,都震得她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痛楚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将她从头到脚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