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传来皮靴磕地的脆响。
青鸟掀开门帘进来时,怀里还抱着卷了一半的货运路线图,墨迹未干的箭头从上海画到各个产茧区,"东家,这是近三个月运往南方的茧商路线,水路走苏州河转京杭运河最稳当。"
"藏机于民。"顾承砚抓起狼毫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把微型设备拆成零件,混进春茧里运出去。"他转向苏若雪,目光灼灼,"若雪,你父亲的《织脉旁注》里,可有能藏暗码的法子?"
苏若雪翻开那本旧书,书页间飘出张褪色的茧纸。
她突然笑了,指尖抚过茧纸上细密的纹路:"茧衣的经纬走向,本就是天然的密码。"她抽出钢笔,在纸上快速写画,"湖州甲字号茧包——电机;德清乙字号——织轴;嘉兴丙字号......"
"好。"顾承砚拿过她写的暗码本,对着烛火一照,纸张背面立刻显出浅褐色的字迹——那是用柠檬汁调的隐形墨水,"再让账房在茧包上盖'顾氏特选'的朱印,日商就算截了货,也只当是普通茧丝。"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顾承砚突然站起来,将地图卷成筒塞进青鸟怀里:"明早你带两个人,伪装成茧行账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后堂堆着的设备零件,"先去和荣盛、福兴、瑞祥三家丝厂谈'代储协议',就说......"
"就说顾氏要收春茧,怕库房不够,借他们的地窖存两个月。"青鸟接得极快,眼底闪过锐光。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苏若雪手中的暗码本,"需要带苏小姐写的密码表吗?"
"不必。"顾承砚将暗码本锁进铜匣,钥匙在掌心转了两圈,"真正的密码,在每个运茧人的脑子里。"
夜色渐深,绸庄顶楼的晒台又飘起零星的河灯。
苏若雪靠着栏杆,望着顾承砚的背影在楼下忙碌——他时而和伙计核对茧包数量,时而低头修改"茧中令"的最后几行。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那串铜钥匙,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若雪。"顾承砚突然抬头,手里举着张写满字的茧纸,"你看这行口诀——'三绕丝,五穿轴,拆机要学蚕破茧',是不是太直白了?"
苏若雪笑了,走下楼梯时,裙角扫过满地的茧纸。
那些被隐形墨水写满的纸页在风里翻卷,像无数只将飞未飞的蝶。
小丫头的羊角辫在风里晃成两只蝴蝶,她蹦跳着扑向被吹起的纸条,沾着草屑的小手刚要捏住边角,老塾师已先一步用烟杆压住纸角。"阿囡去灶屋看看粥滚了没。"他嗓音发哑,枯瘦的指节因用力泛白——那道逆针回文的折痕,和十年前雪夜里苏先生递来的密信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