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守的不是窗,是心。"顾承砚拍了拍他手背,声音轻得像哄孩子。
巡展现场的人潮比预想中更密。
春桃踮着脚从人缝里挤过来,靛蓝围裙上还沾着染缸的水:"顾先生,周老板把染坊的算盘都搬来了!"顾承砚点头,目光落在展柜里的两本《江南织谱》上——左边是假的,右边是真的。
他接过苏若雪递来的铜盆,清水漫过两本谱的封面。
假谱的"双蝶绕砚"纹先是晕开,接着整片蜡层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嘶啦"一声剥落;真谱却纹丝不动,水痕顺着蝶翼的弧度滑进纸缝,倒衬得墨字更浓了。
"他们烧得掉纸,烧得掉这水痕里的手艺么?"顾承砚抬高声音,扫过台下攥着梭子的老绣娘、揉着靛蓝布的染工、抱着小徒弟的织匠。
人群里有人喊:"烧不掉!"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滚过黄浦江的浪。
纵火工瘫在地上,火油味混着他的冷汗,在空气里散成酸臭。
顾承砚蹲下来,指尖敲了敲他怀里的火柴盒:"告诉山本,他要毁的'凭据',在春桃的染缸里,在周老板的算盘上,在每一个肯教小徒弟的师傅手里。"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场边飘来的蓝草香扑进鼻腔。
顾承砚抬头,正撞进苏若雪的眼睛。
她站在展柜旁,《江南织谱》真本在她身侧泛着暖光,指尖轻轻抚过封皮,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她翻出母亲旧箱时说的话——"里面没有袖片,只有这本谱",此刻倒觉得,或许真正的"嫁妆",从来不是铜印,而是眼前人眼底的光。
"顾先生!"春桃突然拽他衣角,手指往台下指,"张阿婆把她孙女儿抱来了,说要让小囡看看真谱!"
顾承砚笑着转头,却见苏若雪已经走到展柜前,指尖搭在真谱的锁扣上。
他忽然意识到,今晚的月比任何时候都亮,亮得能照见她发间那朵蚕花,也照见她抬手时,藏在袖中的一叠宣纸——那是影印用的薄纸。
顾承砚指节抵着下巴,目光胶在苏若雪垂落的发尾上。
她袖中那叠薄纸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春蚕啃食桑叶的轻响——三日前翻出母亲旧箱时,他分明见她对着空箱发了半宿呆,此刻倒像把三十年的犹豫都揉碎在风里。
"顾先生。"苏若雪忽然转身,《江南织谱》真本在她臂弯里泛着暖黄的光,"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