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扣"咔嗒"一声开时,三十六卷图纸的绢封露出边角。
她抽出最上面一卷,指尖刚触到纸边就顿住——那不是寻常竹纸的光滑,倒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顾承砚凑过来,就着烛光细看。
果然,图纸边缘有极细的毛茬,像被刀背反复刮过。
苏若雪忽然想起父亲教她辨伪账的法子,从妆匣里取出块松花色的蜡团。"松江冷蜡,遇热化,遇湿凝。"她把蜡在烛火上烤软,轻轻抹过毛茬处——随着蜡层剥落,一行极小的数字渐渐显形:"东纺技-0731"。
"他们在伪图上刻了编号。"苏若雪的声音发颤,"和东纺去年给工部局的技术档案编号一模一样。"
顾承砚盯着那行数字,忽然笑了。
他的笑像春冰初融,带着几分冷冽的锐:"若雪,把这三卷图纸原样封好,附信写'图未动火,心已藏刃'。"他抓起外套往身上一裹,"剩下的,交给我。"
三日后的巡展会场,"革新厂商"的红绸在雨里飘得欢。
顾承砚站在主席台上,亲手给三家"贡献突出"的老板别上银质奖章。
镁光灯咔嚓作响时,他瞥见台下角落有三道身影在交头接耳——那是青鸟联络的三家真技术持有者,匿名资助的银票此刻正揣在他们怀里。
巡展前夜,法租界《申报》的号外被雨水打湿了半页,头版标题却清晰得刺目:"宽幅织机改良图竟出三胞胎?
民族厂商联名指认技术剽窃"。
顾家客厅的留声机还放着周璇的《何日君再来》,管家却捧着一叠报纸撞开了门:"少东家,东纺的人来了八辆汽车,堵在弄堂口!"
顾承砚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摸出怀表里苏若雪的小像。
像片边缘被他摸得发亮,倒映着远处东纺大楼的灯光——那灯光红得像要烧起来,正应了前日雨里的焦糊味。
"请他们进来。"他扣好西装袖扣,声音轻得像在说句闲话,"就说顾某备了茶,等他们解释解释...这'双印水验',到底是验技术,还是验人心。"黄浦江的汽笛裹着雨雾撞进顾承砚耳中时,他正捏着《申报》头版。
东纺记者会的通稿被油墨印得发亮,"双印水验,绝无作伪"八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