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顾承砚蹲在焦土前说:"他们烧的不是房子,是活的技术。"
三小时后,青鸟掀帘的动静比来时更轻。
他将一叠泛黄的名录放在顾承砚面前,指节点着最后一页:"七十一人里,五十八个有死亡证明,剩下十三个......"他喉结动了动,"查不到户籍,也没出现在任何厂矿登记里。"
顾承砚翻名录的手顿住。
第三页夹着张照片,七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站在无锡蚕桑学堂门前,最左边那个清瘦少年眉心有颗痣——和前日被日商追捕时,赵砚舟拼死护着的那张旧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还有三个。"青鸟又递来张纸,"民国十五年公派留日的,归国后都进了松本洋行。"
"不是被挖走。"顾承砚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比冬风还冷,"是被养着。
山本在给咱们的技术谱系换血,等他的'伪技统'建好了,市面上所有的缫丝机、织绸机,图纸都得盖他松本洋行的章。"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今早去码头送技工家眷时,有个小丫头攥着她的衣角问:"苏姐姐,我阿爹的染缸什么时候能搬回来?"她当时摸着丫头的头说"快了",可现在才明白,真正要搬回来的,远不止染缸。
"得建个筛子。"她突然开口,"筛出还藏着的技术种子。"
顾承砚抬眼,目光里有星火在烧。
"顾氏绸庄技工夜校。"苏若雪从抽屉里抽出张毛边纸,蘸了朱砂笔,"公开招'失学匠人',实则......"她笔尖在"夜校"二字下轻轻一点,纸页上立刻显出极细的雪纹花——那是她用特殊颜料雕的微印,只有在月光下才看得清,"雪纹花是'春蚕组'的老标记,真正的匠人会认。"
"再加一句。"顾承砚拿过笔,在"通晓江南方言者优先"下面添了行小楷,"能识老式缫丝机图者,月俸翻倍。"他放下笔时,墨迹还未干,"赵砚舟当年改良缫丝机时,画的图纸用的是老标号,这是给他的钥匙。"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染得纸页上的字泛着暖黄。
苏若雪摸着雪纹花的凹痕,忽然想起顾承砚常说的"商道是火种"——原来这火种,从来不是锁在抽屉里的图纸,是藏在匠人骨血里的手艺,是一代传一代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