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掀帘进来,军靴上沾着星点泥渍,显然刚从码头赶回来:"少东家,纱厂的火昨晚寅时起的。"他从怀里掏出块焦黑的布角,"老周儿子的工牌在仓库梁上找到的,盐帮的兄弟说那孩子被'吓昏'抬出来时,怀里还攥着半块冷馒头。"
顾承砚接过布角,指尖捻了捻:"山本这两日该在查火场痕迹。
他疑心老周这条线不干净,短时间不会再用。"他转向苏若雪,案上琉璃匣的反光落在他镜片上,"但敌人不会罢休,他们要找新的眼线进商会。"
苏若雪垂眸看自己绞着帕子的手,指节泛白:"你是说......"
"账房要'乱'起来。"顾承砚抽出她帕子,握在掌心揉平,"乱中藏真,乱中设局。
若雪,你得演一场戏——让那些盯着你的人,以为你快撑不住了。"
当夜,账房的灯烛燃到三更。
苏若雪伏在案上,将"抚孤专户"的流水翻得哗啦响,朱笔在"二月十五支银三百两"旁重重勾了道线,又添上一行小字:"南线断,北线启,银梭焚,新蚕生。"笔锋顿挫,末字的墨点晕开,像滴未落的泪。
她将那本记着"封口费"的假账本从暗格里取出来,故意没合严,半本摊在书架最下层。
转身时碰倒了茶盏,温茶泼在账本边缘,她也不擦,只对着窗棂长叹:"顾氏百年基业......若雪撑不住了......"
窗外竹影晃动,墙根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旋即又消失在夜色里。
三日后卯时,青鸟蹲在商会后巷的瓦顶上,怀里的竹筒装着冷掉的粢饭糕。
他啃了两口,忽然眯起眼——西角门的门闩动了动,个穿青布短打的小子猫着腰溜进来,袖中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
"新聘的抄账学徒?"青鸟摸出怀里的短刀,刀鞘在瓦上磕出轻响,"倒比上个月那两个更急。"月隐云后,商会后巷石板路泛着青灰。
青鸟蹲在瓦檐下,腰间短刀压得布衫微坠。
他盯着西角门那道缩成虾米的黑影——三日前混进商会当抄账学徒的小瘦子,此刻正用铁丝挑门闩,动作比头回偷油的耗子还利索。
"倒是会挑时候。"青鸟摸了摸怀里冷透的粢饭糕,喉结动了动。
更夫敲过三更梆子的余音还在空气里晃,小瘦子终于蹭进门,猫着腰往库房挪。
他袖中鼓出的硬物擦过砖墙,发出细不可闻的刮擦声——青鸟眯眼,那形状像极了特高课特工常用的微型刮墨刀。
库房窗纸透出幽光时,青鸟已翻上隔壁染坊的晾布架。
他望着小瘦子用铜镊子夹起苏若雪昨日"失手"遗落的作废账页,心下冷笑:这小子专挑女账房写废的纸,连边角裁下来包算盘珠的碎纸片都没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