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喷射器的“嗤”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火舌舔上义昌行仓库木门的刹那,守夜的老周头刚摸黑点起旱烟。
“救命——”他的喊声响了一半,便被热浪卷进火海。
火势顺着油毡屋顶蔓延,隔壁米行的米袋、布庄的花布眨眼成灰,火光映得半边天通红。
顾承砚站在顾家顶楼,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他摸出怀表,秒针刚跳过七点。
身后传来青鸟的脚步声:“义昌行烧了,连带三户邻居。”
“好。”他将怀表扣回马甲口袋,指腹蹭过表盖内侧刻的“实业救国”四个字,“去备车。”
青鸟顿了顿:“您要亲自去?”
“当然。”顾承砚转身时,晨光照亮他眼底的暗潮,“我要让全上海看看——”他抓起衣架上的青衫披在肩头,声音里浸了霜,“顾家的账,烧得掉;顾家的骨头,烧不掉。”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司机在催。
顾承砚整理着领口,目光扫过案头未收的檀木匣——匣里“雪纹”残片与“听茧”抄本并卧,在晨光里泛着暖黄的光。
他扣好最后一粒盘扣,抓起呢帽往头上一扣。
“走。”
车轮碾过被露水打湿的街面,溅起细碎的水痕。
前方,宁波方向的天空还飘着焦黑的灰烬,像谁撕碎了半张未写完的信笺。
顾承砚的皮鞋碾过焦黑的瓦砾时,鼻腔里还漫着呛人的糊味。
义昌行的招牌只剩半截铁架,在晨风中晃出吱呀的哀鸣,架下蜷着半团烧得辨不出颜色的绸缎——那是上个月他亲自挑的“月白”,原打算给苏若雪裁件春衫。
“顾先生!”人群里突然炸开一声喊。
穿粗布短打的挑夫挤开围观的人,膝盖一弯就往地上跪,“您看看我家那三开间米行,昨儿还堆着两船新米呢!”他布满老茧的手抓向顾承砚的裤脚,指甲缝里还沾着没烧尽的稻壳,“巡捕房说这火是您顾家引的,可我们信您啊!”
顾承砚弯腰将人扶起来,掌心触到对方胳膊上未消的灼痕。
他望着四周焦土上散落的算盘珠、断秤杆,喉结动了动——这些都是街坊们吃饭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