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的指尖轻轻抚过图纸边缘,墨香混着蚕茧的清苦钻进鼻腔。
她想起幼时跟着父亲走街串巷,货担上总挂着"苏雪记"的蓝布幌子,老人们见了总爱摸她的小辫:"苏家的小女娃,字写得比账房先生还齐整。"
"好。"她应着,转身去取笔墨。
账房里的墨锭刚研开,她蘸着墨在每张图纸角落添上批注,笔尖在"乡愁"二字上顿了顿——这两个字太轻,可落在被生计压弯脊梁的人心里,或许能压出点热乎气。
顾承砚望着她微垂的眼睫,忽然想起前日在后巷捡到的雪纹茧。
茧壳上的白鹭右翅闭合时,他心里跟着揪了一下——但此刻看着苏若雪腕间晃动的银镯,他又觉得那闭合的翅膀,或许是在蓄力。
"承砚。"苏若雪将一叠封好的纸包推过来,"反向补贴链我算过了。"她翻开账本,指节点着"短绒棉收购价"那栏,"日商只要长绒棉,短绒棉贱得像草。
咱们收过来,让小织坊纺成纱线,再以'民间互助'的名义送回去。
包装上印'苏雪记',老人们见了...会想起我爹。"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顾承砚却听得心跳漏了一拍。
他伸手覆住她搁在账本上的手,指腹蹭过她指尖的墨渍——那是抄账时磨出的茧,"你总说自己是'人间灯火',可我看,你是藏在棉絮里的火种。"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时,青鸟的叩门声比梆子还轻。
顾承砚开了门,见他怀里抱着个用油布裹着的铁匣子,匣角沾着机油,"老陈给的。"青鸟压低声音,"东洋织造那台丰田G-6,夜里会自己停梭。
他说机子改过码,他们查不出原因。"
顾承砚接过匣子的瞬间,掌心传来金属的冷意。
他解开油布,露出半台齿轮箱,齿轮齿面上还留着细密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老陈...是大生的?"他问。
"是。"青鸟点头,"他说上个月给织机换零件,看见日籍主管往控制箱里塞了块小铜片。"他顿了顿,"他还说,塞铜片那天,他偷偷把零件号改了一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