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法租界商会的红木议事厅里,顾承砚的茶盏“砰”地磕在桌上。
“葡萄牙船东坐地起价!”他扯过桌上的航运合同,封皮“顾氏”二字被他捏得发皱,“原说苏北线运费三十块,现在要加五成!”
底下的商人们交头接耳,福源米行的周老板试探着问:“少东家可是要改道?”
“改!”顾承砚抽出钢笔,笔尖在合同上划出刺啦一声,“改走宁波中转,两条船明早挂‘顾记’旗号过海关。”他把撕碎的合同往铜痰盂里一丢,火星子“腾”地窜起来,“就说苏北线暂时停了——我顾某人虽想做这趟生意,也不能当冤大头!”
角落里,穿灰布长衫的男人摸了摸袖管里的怀表——这是法租界巡捕房的线人。
他望着顾承砚泛红的耳尖(那是动怒时的惯常模样),又看了看被烧得卷曲的合同残页,确信这消息足够分量,便悄悄溜出议事厅。
吴淞炮台旧址的破砖堆里,青鸟的电台突然发出“刺啦”一声。
他猫着腰凑近,耳机里的电流声中,清晰传来日文密语:“顾氏改道宁波,需确认是否虚晃……”
“上钩了。”青鸟扯了扯脖子上的粗布围巾,遮住半张脸。
他望着远处宁波方向的灯火,那里有北站货场的汽笛声隐隐传来——顾先生说过,当敌人把注意力全扑在宁波海关时,就是最该“不小心”混进去的时候。
夜风卷着海腥味灌进破墙,青鸟摸出怀里的密电本,指尖在“宁波北站”四个字上顿了顿。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电台杂音,像极了顾承砚常说的那句:“最韧的网,从来不是一开始就撒开的。”
此刻,二十里外的崇明废港,货轮的铁锚正砸进淤泥。
底舱暗格里,“活茧”们随着船体晃动轻碰,苏若雪绣了半只的“白鹭”在茧壳上泛着银芒,仿佛随时要振翅飞向更浓的夜色。
吴淞口的夜雾未散,青鸟的粗布汗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弓着背混在码头苦力里,肩头压着麻包,每一步都踩得铁钉靴底与青石板磕出火星——这是顾承砚教的“伪装术”:真正的苦力不会在意鞋跟磨损,只会把力气全用在腰上。
“三班的!去七号茧仓卸货!”监工的铁皮哨子吹得刺耳,青鸟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顾承砚说“日方可能在茧仓布防”时,他还以为是推测,此刻望着七号仓门口那台黑黢黢的铁家伙,后槽牙咬得生疼——金属外壳上刻着“东京无线”的钢印,两根天线正随着电流“滋滋”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