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四年的雪落在狐皮帽檐上时,我猛然从毡帐的梦寐中惊醒。
指尖掐进掌心的疼痛混着额角的冷汗,案头漆灯的光在青铜镜上晃出细碎光斑
——镜中不是垂垂老矣的匈奴阏氏,而是十六岁初入掖庭的双鬟少女,素纱襦裙上绣着未褪的梅枝纹样。
“姑娘可是梦魇了?”
同屋的傅氏放下描金螺黛,腕间金钏叮当,“天快亮了,该描晨妆了。”
她鬓边的红宝石坠子晃得我眼晕,那是前世她贿赂毛延寿的第一笔银钱。
我盯着妆奁里的螺子黛,指尖发抖。
上一世此时,我正攥着素帕拒绝画师的暗示,而今掌心还留着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
铜镜里的少女眼尾微红,像极了三十年后病榻上的自己——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在汉宫的第一缕晨雾里就开始转动。
“傅姐姐可知,毛画师今日何时来?”我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惊得她螺黛掉在妆台上。
傅氏讶然看着我,大概从未见过向来清高的我露出这般急切神色。
“卯时三刻,怎的?”她抽回手,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妹妹莫不是想……”
我深吸一口气,从妆匣底层翻出母亲临别的银簪。
那是用南郡梅子青釉融铸的簪头,本应是留作及笄礼的信物。
“劳烦姐姐,将这簪子转交给毛画师。”
我说着,簪头在晨光里泛出冷冽的光,“就说昭君不懂规矩,还望画师海涵。”
傅氏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前世的我宁折不弯,此刻却亲手折断傲骨,将银簪推进她掌心时,指甲几乎嵌进掌纹。
铜镜里的梅枝纹样被晨光拉长,像极了草原上被风雪压弯的胡杨——原来人未老,心已先学会了弯折。
卯时三刻,毛延寿的画匣准时叩响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