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的江风带着咸涩,比孱陵的更利,能割开鬓角未干的泪痕。
我攥着孙权的新密令,竹简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血珠渗进“悬于武昌城头”几字,将朱砂染得更艳——兄长到底还是等不及了,刘备的战船已在江边列阵,箭簇上的蜀纹,正对着东吴的水寨。
“母妃,看!”
刘禅举着赵云新送的银枪小模型,枪穗上系着晒干的蜀葵花瓣,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影。
他不知道,这柄小银枪的主人,此刻正在校场被刘备的亲卫盘问,只因我昨日在江边多站了半柱香,便被疑作与东吴暗通。
更漏敲过申时,刘备的脚步声混着江涛传来,靴底沾着的细沙碾过青砖,像极了前世夷陵战场上,火攻前的寂静。
他腰间玉珏不见了,换作一把刻着“汉”字的青铜剑,剑鞘上缠着甘夫人绣的蜀葵纹——那是从甘夫人棺中取出的,随葬品。
“夫人对兄长的密令,可有话说?”
他甩袖扔来半片竹简,正是我藏在妆奁底层的密令,朱砂字上还留着我指甲掐出的痕,“子龙在江州截获的东吴船只,满满三舱都是给你的金叶子,倒比给大都督的军饷还多。”
我望着他眼中跳动的怒火,忽然想起建安十七年,他在船坞看见我抱刘禅时的眼神——那时他还顾念骨血,此刻却只看见东吴的军饷。
刘禅吓得躲在我身后,小银枪掉在地上,枪穗上的蜀葵花瓣被刘备踩碎,像极了赵云护心镜下那幅残绣。
“主公是要治我通敌之罪?”
我捡起密令,指尖抚过“取刘禅性命”几字,忽然笑了,“可您别忘了,若我死了,这世上便再没人能让子龙的银枪,永远指着东吴的方向。”
刘备猛地拔剑,蜀葵纹剑鞘撞在案上,震落盏中凉茶。
剑刃离我咽喉半寸时,他忽然看见我腕上的银甲碎片——那是赵云用新护心镜打的,刻着“护”与“安”的残字,此刻正渗着血,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
“你就这么信他?”他的声音发颤,比剑刃更抖,“甘夫人死在长坂坡时,他抱着阿斗七进七出,铠甲上染的是曹军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忽然收剑,剑鞘上的蜀葵纹刮过我鬓角,“现在他替你挡东吴的细作,将来便会替你挡我的剑。”
殿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赵云的青骓马。
他闯进来时,银甲未卸,护心镜上的金粉被汗渍染花,像朵被暴雨打残的蜀葵。
“主公,”他单膝跪地,却偷瞥我掌心的密令,“末将愿以全家性命担保,夫人绝无二心。”
刘备忽然冷笑,摸出袖中玉珏——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半块,断口处还沾着血,“这是今早从武昌送来的,”玉珏抛在我脚下,断口对着刘禅的小银枪,“兄长说,若我攻吴,便拿这玉珏,换你和阿斗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