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一口咸得发苦,却在舌根泛蛋香,像极了她在胡同口买的茶叶蛋——她总说:"咬蛋白要小口,不然蛋黄会喷出来,像太阳破壳。"
此刻蛋黄碎在齿间,混着硝烟味,我却尝到隐约的甜,那是她指尖的温度,永远留在食物里。
山下火把渐近,马班长摸旱烟袋却发现没烟,骂一句把烟袋别腰里:"等打完仗,老子要抽光中国旱烟,烧了鬼子烟仓。"
这话让我想起雪晴父亲——琉璃厂刻碑老人,临终攥着她手:"字要刻进石头,仇要刻进骨头。"
此刻我摸向胸前樱花刺青,雪晴纹它时的刺痛突然清晰起来,她哼的《毕业歌》跑了调,却比任何军号都更让我心安。
胡福才忽然压低声音:"副班长,你听!"
远处传来蹩脚中文喊话:"投降者,大大的有赏……"
我啐血沫:"赏你娘的狗屁!"手里石头捏得咯咯响。
宋学义摸腰间平安符(他娘用百家布缝的,绣着"杀鬼子"),符角已磨破,露出里面塞的雪晴给的樱花干——那是她去年春天夹在《论持久战》里的。
我握紧步枪,触到枪托上雪晴用修书刀刻的樱花,花瓣边缘有她不小心留下的血点。
每次摸到,就能想起她趴在我背上刻字的温度,呼吸拂过后颈:"振林,你每杀一个鬼子,就在樱花旁刻道杠,等胜利了,我给你织条樱花围巾。"
此刻第十一道杠已深深刻进木里,那是前昨天以来杀的鬼子数量。
第一颗炮弹在五百米外炸开,胡福才踉跄半步,我扶住他,触到他腰间铁皮盒(装着他娘照片和半块高粱饼)。
"别怕,"我声音像绷直的铁丝,"雪晴说过,咱骨头是鬼子啃不动的山,他们越想爬,越得崩掉牙。"
马班长枪响,又一个日军倒地。
月光下,我看见雪晴的樱花在枪托上颤动,像在为战斗起舞。
石缝里冒出株小绿芽,嫩叶挂露水,像极了她发间碎钻。
原来春天真会从石缝里长出来,哪怕周围是硝烟鲜血。雪晴,你看见这株嫩芽吗?
它和我们一样,是石缝里的春天,哪怕被踩进泥土,也要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