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牵着我在江边散步,远处传来牧童的短笛声,竟与九原草原的牧歌有几分相似。
"赤兔,"他忽然停步,望着东流的江水,"某明日便要挂印封金,你......可愿随我去寻兄长?"
我低头蹭他手心,算是回应。
他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春风吹开冰面:"好,待完成兴汉大业,某便带你去并州,看一眼吕布说的草原。"
然而我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
芒种时节,关羽败走麦城,我驮着他突围时,右前蹄忽然剧痛——当年徐州之战的旧伤复发了。
他翻身下马,解下腰间的玉带替我包扎:"赤兔,你先走,某断后。"
我甩头咬住他战袍,死活不肯离去。
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如纸,却仍笑着抚我鬃毛:"傻马,你忘了吕布怎么说的?活下去。"
他的血滴在我蹄边,像开了朵小红花,"替我看看,并州的草,是不是真的比金子还亮......"
孙权的士兵抓住我时,我看见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插在江边,刀刃上凝着冰。
他们将我献给马忠时,那小个子男人伸手想摸我鬃毛,我却忽然闻到他袖中飘来的龙涎香——和董卓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马性子烈,得饿上几日才服帖。"
有人在旁嘀咕。我被拴在马厩里,望着西天的火烧云,忽然想起初见吕布的那个秋日,他眼中的光正如这晚霞般璀璨。
"吕布,我来了。"
我轻声嘶鸣,蹄子踢翻食槽里的黑豆,黑豆滚成"吕"字,与白门楼吕布血渍的形状重合。
远处传来并州牧歌,调子竟与关羽常哼的《大风歌》相似——原来英雄末路,悲歌总是相通。
最后一口气息散去时,我感觉自己正在飘向云端。
朦胧中,我看见一匹红马踏云而来,马上的少年穿着褪色的皮甲,腰间挂着狼齿护身符,正笑着向我伸手:"赤兔,我们回家。"
他的掌心带着熟悉的温度,混着铁锈与硝烟的气息。
我跟着他奔向一片金色的草原,风掠过耳畔,带来久违的牧歌。
远处的阴山轮廓清晰如昨,山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珊瑚。
原来九原的草,真的比金子还亮。
原来有些执念,终究会在另一个世界开花结果。
而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做战马,只做他一人的赤兔。
赤兔泣血,泣的不是功名易逝,而是这乱世里,再无一人能让我心甘情愿地低下头颅,再无一片草原能容得下一人一马的梦。
罢了,来世若生在太平年间,愿他是个牧马人,我是匹闲马,每日啃食苜蓿,看夕阳漫过草浪。
如此,便好。(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