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绿绮琴的琴弦"铮"地崩断一根。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慌乱——前世他永远从容,哪怕写休书时都带着文人的高傲,此刻却像被戳破心事的孩童。
雪片落在他青衫上,竟比当年在成都破屋时还要单薄。
父亲的呵斥声从后堂传来,我知道他怕得罪贵客。
司马相如却忽然笑了,弯腰捡起那匣蜀锦,指尖抚过绣线时,掌心的薄茧蹭得丝线沙沙作响:"小姐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他抬头时,眼中已无伪装,只剩孤注一掷的狠意,"可小姐别忘了,你早已是退过婚的寡妇,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这话像一把钝刀,剖开前世最不堪的记忆。
当垆卖酒时众人的指指点点,父亲说"不分一钱"时的冷漠,还有长安城里那些贵妇人背后的讥笑,忽然全涌到眼前。
我望着他青衫上的雪水,忽然发现,原来他和我一样,都是被困在命运牢笼里的人——他需要卓家的钱财铺路,而我,前世竟以为那是爱情。
"所以你就笃定,我会跟你私奔?"
我忽然笑了,笑得泪水都落了下来,"司马长卿,你可知道,当你在酒肆洗酒器时,我父亲的暗卫就跟在你身后?你以为那些僮仆钱财,真是被我的坚持感动?不过是他怕我死在外面,坏了卓家的名声!"
雪片落在焦尾琴上,断弦处结了冰晶。
司马相如的脸色白得可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抽出一卷诗稿——正是前世那首"有美一人",只是这一次,纸页边缘多了几行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如何接近卓家、如何激怒卓父的算计。
"你......"他的声音发颤,忽然看见我指尖抚过诗稿上的墨迹,那些前世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如昨,"你究竟是谁?"
我望着他,忽然想起茂陵临终时,他眼中的愧疚或许也是算计的一部分。
原来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困在情劫里,而他,不过是借凤求凰的戏码,唱了一出求富贵的大戏。
"我是卓文君。"我转身走进风雪,焦尾琴的断弦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那个被你用琴声骗了一世的卓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