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秋阳斜斜地照在卓府的朱漆屏风上,我抚着膝上的焦尾琴,听着窗外宴客的喧哗。
十七岁守寡以来,这样的宴席我不知避了多少回,父亲总说我该多见见世面,却不知这满座宾朋,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
忽有琴声穿透重重帘幕,如清泉石上流,又如凤凰初啼。
"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
那曲调里藏着说不出的热烈与孤寂,竟让我握琴的手微微发颤。
我隔着湘妃竹帘望去,只见那弹琴之人长身玉立,青衫磊落,正是父亲连日来盛情款待的司马相如。
他指尖流淌的,哪里是琴声,分明是千万句未曾说出口的情话。
我望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深锁多年的灵魂在轻轻颤动。
当垆卖酒的邻妇曾说过,男人的琴声最是能骗人,可为何此刻,我竟愿意相信这琴声里的每一个音符都是真的?
直到宴席将散,父亲醉醺醺地带着众人来见我,我才惊觉自己竟已在帘后立了许久。
司马相如的目光扫过我时,那一瞬间的灼热,让我慌忙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作揖时,袖中隐约露出半卷诗稿,我瞥见上面写着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心中顿时如小鹿乱撞。
是夜,我坐在镜前,望着自己苍白的面容。
嫁入豪门又如何,不过是困在金丝笼里的鸟儿。
如今遇到这样一个能懂我琴心的人,难道还要错过吗?
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仿佛在催促着我。
我咬了咬牙,披上一袭素纱,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成都的冬夜格外寒冷,我跟着司马相如穿过狭窄的街巷,脚下的绣鞋早已沾满了尘土。
他租住的小屋破旧不堪,四壁透风,床上只有一床薄被。
我望着他歉意的眼神,勉强笑道:"有琴相伴,便是温暖。"
可现实的残酷远比想象中更甚。
父亲得知我私奔后,震怒不已,放话道:"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
司马相如家徒四壁,除了那把绿绮琴,竟再无值钱之物。每日粗茶淡饭,我却甘之如饴,只盼着他能早日得到重用,施展抱负。
然而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
他每日埋头读书,我则学着浣纱做饭,曾经的千金小姐,如今却要为柴米油盐发愁。
夜里,我抱着他的琴入睡,听着他在枕边的叹息,心中满是酸楚。
我从未后悔过私奔的决定,却害怕这样的日子会消磨掉他的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