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宫的飞檐啄着三月的云,比前世更刺眼。
夫差在御花园初见我时,手中正握着支木槿簪——与我藏在袖中的、刻着“蠡”字的银簪同纹。
他笑着为我插簪,指尖划过我颈后图腾:“美人来自苎萝,可知道木槿在越语中,是‘念归’之意?”
我垂眸望着他腰间的鱼肠剑,剑穗上缠着半片越绢,分明是范蠡昨夜为我补衣时剪下的边角料。
“大王谬赞,”唇角扬起的弧度精准如前世,“民女只知木槿朝开暮落,恰似——”
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的茧,“君恩难长留。”
夫差忽然攥紧我手腕,力道几乎要碾碎骨节:“可范蠡说,你最爱木槿。”
他眼中翻涌的暗潮,与前世伍子胥死前如出一辙,“他还说,你在越都教习坊,日日对着木槿落泪。”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住。
范蠡的青竹伞此刻正立在假山后,伞骨微颤,像极了他前世在响屧廊听我唱错《吴歈》时的模样。
原来勾践赐他同驻吴宫,不过是把双刃剑——既让他监视我,也让夫差用他来试我的心。
深夜,我在浣纱池畔遇见范蠡。
他蹲在青石上,指尖在水面画着越文“杀”字,水面倒映着他眼底的红:“夫差今日召我入宫,问起你腰间的鹅卵石锦囊。”
他忽然抓起我的手,按在池边湿滑的石壁上,“他说,若你敢藏越国密信,便剜了你的心,泡在姑苏酒里。”
我望着他指尖滴落的血珠,混着池水漫过我掌心的“范”字刻痕:“所以你告诉他,”喉间泛起苦艾的涩,“那些鹅卵石不过是民女贪玩所刻?”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与前世在越都为我描眉时一模一样。
“他还说,”范蠡的声音突然低哑,“要封我为吴国中大夫,赐宅邸在馆娃宫西侧——”
他的拇指擦过我唇畔,那里还留着夫差午后吻过时的檀香,“与你的椒房,只隔一道刻着《采莲曲》的雕花墙。”
我忽然笑了,笑声惊飞池中的金鲤:“范大人可还记得,前世你教我用吴语说‘臣妾心悦君’时,曾在我舌尖点过朱砂?”
指尖划过他喉结,“如今你要在吴王身侧说越国谎,是否也该——”凑近他耳边,“在舌下藏枚毒针?”
他猛地推开我,退到木槿花影里。
月光穿过花枝,在他衣襟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前世沉江时,生绢上晕开的血纹。
“明日随我去见伍子胥,”他从袖中掏出半片碎玉,正是我前世沉江时的簪头,“他已察觉你眼中的戾气,说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在越宫外跪求见勾践的——”
“——死士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