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的棺椁落入墓穴时,咸阳的风正卷着陵草扫过石碑。
碑上"秦三川守李由"七字用的是我亲手调的丹砂,却比他幼时染在竹简上的血更暗。
蒙恬的甲胄在身后发出清越的响,他刚从巨鹿前线赶回,肩甲上还沾着赵地的黄土:"丞相,项籍的军队已过函谷……"
"让王离死守荥阳。"我盯着新翻的坟土,想起李由三岁时在粮仓追仓鼠,跌进粟堆里露出的笑眼,"把赵高余党存在三川郡的鼠形玉饰,全熔了铸剑。"
蒙恬忽然跪地,虎符磕在青石板上:"末将有负丞相重托,巨鹿之战……章邯将军降了项羽。"
指尖陷入掌心的茧,上一世章邯投降正是大秦崩塌的开始。
此刻陵草在风中起伏,像极了当年上蔡的麦田,李由曾在田埂上追着黄犬跑,而现在,他的佩剑断在雍丘,剑穗上的玉蝉永远缺了一角。
"降就降吧。"我摸出始皇帝的遗诏残页,朱砂批注在阳光下泛着血光,"只要函谷关在,鼠辈进不得咸阳。"
话未说完,谒者匆匆来报:"胶东王胡亥……薨了。"
陵园的柏树枝条突然断裂,惊起寒鸦。
蒙恬的手按在剑柄上,我却知道,胡亥的死在意料之中——他喝了三年的乌头碱药酒,早该在陈仓粮库失火那晚就该断气,却硬撑到看见李由的尸身。
"去宗正府。"我转身时,袖中胡亥的血衣滑出,鼠形暗纹在陵光下格外刺眼,"看看他临终留了什么。"
胡亥的寝室充满腐鼠的气味,榻头摆着半罐粟米,米粒间埋着枚玉蝉,刻着"赵"字的一面已被啃得残缺。
墙面上用鼠血写着"笼中鼠,食子肉",字迹歪斜如鼠爪,却在角落藏着极小的"李"字,被鼠形环绕——这是他最后的诅咒,说我终究会像吃粟米般吃掉自己的孩子。
蒙恬捡起榻下的竹简,突然浑身一颤:"丞相,这是……您当年写给韩非的密信。"
看着竹简上"事若不济,可借六国之力"的字迹,忽然想起韩非死时,我往他酒坛里丢的那粒鼠形药引。
胡亥终究还是用了赵高的术,伪造密信来坐实我的"谋反",哪怕他知道自己即将死去。
"烧了吧。"我按住蒙恬发抖的手,"赵高的术,本就是让鼠互咬的毒饵。"
离开宗正府时,夕阳正照在咸阳宫的飞檐上,檐角铜铃响成一片,像极了始皇帝出巡时的车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