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三年的兵变来得比塞北的暴雪更急。
我攥着苗傅送来的"请帖",指腹碾过"韩亮被扣"四字时,案头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
灯芯是用韩亮的旧书纸搓的,边角还留着他学字时的歪扭笔画。
七岁的儿子昨日还在院子里学我舞剑,用木剑劈砍梧桐落叶,此刻却成了叛军要挟韩世忠的砝码。
指尖掐进"请帖"的宣纸,墨迹渗进指甲缝,竟比当年父亲血书的颜色还要深。
"夫人,朱相爷到。"
青鸾的声音带着颤音,她握门环的手在发抖,却仍记得用暗号叩门——三长两短,是父亲当年在西军时的紧急信号。
我将磨了半宿的匕首插进靴筒,指尖抚过靴底暗格,狼首银镖的狼眼处刻着"梁"字,是韩世忠用金兵千户的佩刀所刻。
掀开门帘时,朱胜非正站在月光下,袍角沾着禁城的残雪,腰间玉佩的穗子已换成素色——这是兵变的讯号。
"苗傅要的是韩将军的兵符。"
他开门见山,目光扫过我腰间未及藏起的剑柄,瞳孔微微收缩。
那柄剑是韩世忠去年从金兵手中夺来的,剑鞘上的缠枝纹与青鸾刻的鼓槌纹路相同,都是我亲手所绘。
"而将军此刻已在秀州整军,只差......"
"只差一个能穿过封锁的人。"
我截断他的话,从袖中抖出半幅布防图——这是今早给我送胭脂的小侍女冒死画来的,她父亲曾是我父亲的部下,图角上的梅花印记,是西军斥候的联络暗号,"我去见苗傅,就说我能劝降世忠。"
朱胜非的瞳孔骤然收缩:"夫人可知,这一去若是被识破......"
"被识破又如何?"
我冷笑一声,扯下鬓边的银簪,任由长发散在肩上。
银簪是韩世忠用战功换来的,簪头刻着"忠"字,此刻却被我捏在掌心,"我是营妓出身,本就是他们眼中的'贱籍女子',可他们忘了,贱籍女子若握了刀,照样能割喉——何况,"
指尖划过布防图上的涌金门,"我若死在禁城,世忠只会更清楚该从哪条水道进军。"
跨上马背时,韩亮的小手还攥着我衣襟。
孩子的眼泪落在我战袍上,印出点点深色的痕迹,像极了父亲头颅落地时,我衣上沾染的血渍。
他脖子上挂着的银锁是韩世忠亲手打的,刻着"平安"二字,此刻正硌着我的手腕。
"娘要去给你摘星星。"
我吻了吻他冰凉的额头,将狼首银镖塞进他掌心,"看见星星亮起来,爹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