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春雨总带着股子黏腻劲儿,像块浸了水的绸缎子裹在身上。
我跪在大庆殿的丹墀下,铠甲上的血锈混着雨水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花。
殿角铜炉里的沉水香烧得正旺,却掩不住殿中那股子腐儒酸气——枢密使汤思退又在用袖口掩嘴咳嗽,绯色官服上绣的金线瑞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倒像是条盘在金漆廊柱上的毒蛇。
"区区五十骑,不过匹夫之勇......"他的话尾拖得老长,像根浸了毒液的丝线,"若真惹恼了大金......"
我猛地抬头,额角的碎发甩落水珠,砸在丹墀上发出细碎的响。
宋孝宗赵昚端坐在御案后,明黄冕旒下的眼神正扫过我铠甲上的缺口——那是三日前突围时,金兵狼牙刀砍在肩甲上留下的月牙形裂痕。
殿中烛火忽明忽暗,映得陛下眼中似有星火跳动,倒让我想起济州城外那夜,我们五十骑踏碎金兵营寨时,冲天的火光里他眼底的热切。
"匹夫之勇?"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撞在殿顶藻井上,惊起几缕游丝般的回音,"陛下可知,臣此行从济州城九死一生,带回的何止叛将张安国?"
手指探入贴胸甲胄,油纸包着的物件还带着体温,那是用三个弟兄的命换回来的——王大力断后时被砍断左臂,还笑着把染血的黄绫往我怀里塞,说"辛大哥,带着这玩意儿回去,咱山东子弟的血才不算白流"。
当内侍展开那幅染着血的黄绫,殿中抽气声此起彼伏。
汤思退的咳嗽声戛然而止,脸涨得比他官服上的绯色还要浓三分。
玉玺朱砂印在烛火下红得刺眼,"秋高马肥,挥师南下"八个瘦金体字迹,分明是完颜亮的亲笔。
我盯着他腰间那柄嵌玉银鞘的佩刀——去年金人使者带来的"礼物",此刻正随着他颤抖的手指在玉带间晃荡。
"好!"御案上的玉镇纸被拍得跳起三寸高,宋孝宗猛地站起身,冕旒上的玉珠哗啦啦响成一片,"辛弃疾何在?朕封你为江阴签判,即日起赴任......"
"陛下!"汤思退突然跨前半步,广袖拂过丹墀时带起一阵香风,"辛弃疾不过是义军出身,骤然封赏......"
他的话头突然被殿外撞进来的急报生生斩断——"金军已过淮河,前锋至滁州!"
殿中瞬间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
我看着汤思退的脸从通红褪成青白,突然想起五日前在济州城地牢,张安国被我用剑尖抵住咽喉时,曾涎着脸说"汤大人的密使上个月刚在金营喝了咱们的庆功酒"。
原来如此,这老匹夫袖口的沉水香,早该换成金人的马粪味才对。
"呛啷"一声,祖父留下的佩剑已出鞘三寸。
寒铁映着殿中烛火,在汤思退脸上划出冷冽的光。
他腰间的玉带硌得我眼疼——那是金人用抢掠的苏绣缎子织的,边角还绣着半朵残败的金莲花。
"陛下,臣请率飞虎军旧部,北上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