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九年的春雨裹挟着朱雀街的尘土,混着远处兵器铺传来的锻铁气息,在崇贞观的飞檐下交织成一片锈色薄纱。
我轻抚腰间的双鱼纹玉佩,指腹碾过那三道浅裂时,锁骨下方突然泛起细密的灼痛。
这灼痛如此真实,仿佛前世撞向石墙时,玉佩棱角嵌进皮肉的瞬间又在眼前重现。
更诡异的是,玉上裂痕如锁链缠绕双鱼,似在诉说着未完成的诅咒。
此刻,幻痛如活物般游走,与记忆中李亿衣摆的沉水香纠缠在一起,挥之不去。
这不是普通的幻痛,而是转世时刻刻在灵魂上未完成的诗。
就在这时,绿翘掀开湘妃竹帘,檐角的铜铃与风雨应和,惊落几瓣沾着雨珠的桃花。
“玄机,温大人送了新制的薛涛笺。”她清脆的声音传来。
我转身,正看见温庭筠踏过满地飞红走来。
他的青衫袖摆洇着深浅不一的水痕,虎口处新结的血痂边缘,还沾着镇纸磨下的细木屑。
我注意到他怀中露出的诗稿一角,上面隐约可见前世我未写完的诗句。
“谢先生。”我接过檀木匣,指尖触到匣底阴刻的“青云”二字,墨香混着木料潮气涌入鼻尖。
前世我在他诗卷落款时,曾笑说“青衫易湿,青云难追”。
此刻细看,那字迹边缘竟有极细的划痕,像是刻字时笔尖三次顿住。
温庭筠的指尖掠过匣面,说道:“蜀地十色笺,配你抄的《诗经》正好。”
他袖口粗麻蹭过我手背,露出三道淡红勒痕,那是前日替人誊写婚书时,被雇主家刁难的见证。
看着这些伤痕,我忽然想起前世李亿递来休书那日,温庭筠也是这样沉默地递来金创药,瓶身刻着极小的“安”字,与这匣底“青云”互为表里,仿佛命运早已在暗中埋下诸多伏笔。
“坊里传唱你的《赋得江边柳》,”温庭筠压低声音,袖中滑出半幅残卷,“胡商之妻和了首《诉衷肠》,末句‘恨不生为男子身,走马章台赋长缨’——”
他指腹划过“缨”字尾笔,墨痕未干处晕开的水迹,竟与玉佩裂纹走向分毫不差,“字迹像极了……”
“像牢中血书。”
我接过残卷,指尖触到纸背凹凸的划痕,仿佛前世用指甲刻在石墙上的《赠邻女》又活了过来。
那些被囚禁的日子,那些绝望与不甘,都随着这熟悉的字迹重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