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瞎子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钢盔边沿还在往下滴着混了硝烟的浊漳河水。他独眼里映着对岸山梁上的火光,那是老耿的民兵队正在焚烧最后几辆日军卡车。钢盔突然被什么东西敲得叮当响,伸手一摸,是颗还冒着热气的子弹头。
"老程!地图破译出来了!"赵铁柱猫着腰钻出战壕,手里攥着的牛皮本被弹片削去了半边,"辽县的毒气库就藏在老君庙后山,小鬼子把整座山都挖空了!"
徐吉深正用缴获的工兵铲刨着焦土,闻言猛地抬头:"怪不得前天王家峪的老乡说听见地底下有火车响,敢情是毒气管道!"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半截铅笔,在烧焦的卡车铁皮上划拉起来,"你们看,老君庙后山的地质结构......"
话没说完,东南方又传来熟悉的尖啸声。这次不是燃烧弹,而是带着诡异绿烟的炮弹。程瞎子一脚把徐吉深踹进弹坑,自己扑在电台上的瞬间,整片河滩腾起墨绿色的毒雾。
"狗日的放毒气!"陈久嘶吼着扯下绑腿往尿桶里浸,"快!都蒙上湿布!"他看见三个新兵蛋子还在手忙脚乱地戴防毒面具,冲过去就是三脚:"你他娘的当这是过年戴脸谱?气密阀要拧三圈!"
浊漳河突然翻起白浪。三十多架扎着芦苇伪装的木筏破雾而出,筏头上架着的不是土炮,而是用汽油桶改装的火焰喷射器。老耿的红缨枪往东一指,火龙瞬间吞没了正在架设毒气炮的日军小队。
"程团!接着!"赵铁柱从毒雾里滚出来,怀里抱着五六个日军防毒面具,"小鬼子自己用的,滤罐还是新的!"
程瞎子独眼一亮,抓过两个面具扔给徐吉深:"老徐!带上你的地质队,给老子把毒气库的通风口找出来!"转身一脚踢在正要往河里跳的通信员屁股上,"告诉老耿,烧完别熄火,把河面给老子封死了!"
陈久正在山腰指挥迫击炮阵地,望远镜里忽然闪过银光。三架P-40贴着山脊掠过,机翼上的青天白日徽记在毒烟里忽隐忽现。他看见领航机摇了摇翅膀,机腹下突然坠下六个黑点。
"卧倒!"陈久刚扑倒,整座山梁都在震动。不是炸弹,是六个用麻绳捆着的铁皮箱,落地时箱盖自动弹开,露出整箱的盘尼西林和磺胺粉。
徐吉深抓起瓶药水对着阳光看:"娘的,美国佬还真会玩空投!"他突然愣住,药瓶标签背面用钢笔写着潦草小字——"铜料已抵蓉,速送地质图"。
"老陈!"徐吉深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去年咱们偷运出去的精铜,造出150毫米重炮了!美国人说需要辽县的地质结构图......"
话没说完,西南天空突然亮如白昼。二十多架日军轰炸机群正朝浊漳河扑来,但这次它们身后跟着更庞大的黑影。陈久抓起电话狂吼:"全阵地熄火!是B-25!告诉美国人,往红光处扔燃烧弹!"
程瞎子已经带着突击队摸到了老君庙后山。悬崖上垂着几十条麻绳,都是各村妇女用头发和苎麻编的。他咬着手电筒往上爬,钢牙在铁皮筒上磨得咯吱响。崖顶传来日语喝问声的瞬间,二十个战士同时甩出飞虎爪,日军哨兵还没摸到枪栓就被拽下了深渊。
徐吉深在地面看得真切,举起信号枪对着通风口连打三发绿色信号弹。云层中突然钻出六架P-40,机腹下挂着的不是炸弹,而是用铁链拴着的巨型石碾——正是白天二营长推下山的那几个。
"龟儿子!尝尝你程爷爷的空中石雷!"程瞎子的狂笑被爆炸声淹没。石碾子砸进山体的瞬间,整座老君庙后山像被巨人踩了一脚的蚁穴,无数日军戴着防毒面具从各个洞口往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