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村的天,黄得瘆人。日头糊在头顶,亮得发白,毫无热气,如烧穿底的大锅扣在脑门上。
风是死的,一丝也无。地上裂缝纵横如旱死蜈蚣皮,踩上去“沙沙”直扎脚底。空气干得能搓出火星,吸进肺如塞锈铁砂,扯得喉咙生疼。
村口千年老槐,白日也蔫了。油亮黑叶卷边焦黄,耷拉着,褪去狰狞,显出枯朽。
可怖的是,即便被毒日烤得冒烟,粗粝皲裂的树皮深处,一股混着腐朽木心与深度腥膻的阴湿气息仍丝丝外透。这气息贴着滚烫地面弥漫,吸一口便冷热交攻,揪扯五脏六腑。
树上悬垂的玄黑卵铃,在无风凝滞中如死去的虫蛹。
这死寂持续到未时末刻。
“当当——!当当当——!”
一阵急促如丧钟狂敲的铜锣声,骤然撕裂窒息沉静!锣锤似要捣碎锣心,敲得又急又狠。
声自村后山方向传来——正是三阴锁命镇煞台残迹,亦是那三处地下焚炉光斑所在!
如冰冷信号!锣声一起,白日缩在土墙阴影里、死寂如泥胎的村民们,似被无形线猛抽关节!
他们纷纷从院门窝棚“晃荡”而出。张张青灰面孔无表情,眼神空洞,直勾勾朝锣声方向蠕动。脚步拖沓,踩踏焦土只发“沙…沙…”声,沉默如被驱赶的羔羊。
“走。”小唐脸色沉如结冰河面,只吐一字。他后腰皮带处某硬物轮廓被用力按了按——那柄乌黑破煞匕。手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领口下的滚烫灼痛处。
苏黎紧抓肩上相机带,冰冷金属机身硌着掌心。左眼深处玻璃义眼框隐隐抽痛,似感应锣声中冰冷召唤。祖父残念、陈招娣面具尸油……都逼他向前。
镇煞台旧址在村后不远一馒头形土丘顶。山石垒砌的巨大基座早已坍塌大半,只余狰狞巨石散落如巨兽骸骨。坍塌石隙寸草不生,唯暗红发黑硬土裸露,似被陈年污血反复浸透烤焦。
此时,在这死亡封印残迹中央,新搭起简陋荒诞的土台。几块不规则石头垫着朽烂木板,歪扭拼凑。台子四角,各歪插一根细长柳木棍,挑着污糟劣质黄裱纸,其上歪扭鬼画符。无风,纸符沉沉垂挂。
台子正中央,孤矗半人高石墩子。墩面刻痕依稀是朵线条扭曲怪异的巨大莲花,莲心被凿穿碗口大深洞。
村长陈满仓立于土台旁不远半人高突兀山岩上,如巡视君王,亦似蛰伏凶兽。他换了件簇新靛蓝布褂,浆洗笔挺,却与荒芜破败格格不入。脸上刻意堆砌的憨笑消失,唯余刻板阴沉,肌肉纹丝不动,下巴紧绷。
双手仍戴厚帆布手套,右手指缝夹半截燃着的粗劣卷烟,烟雾熏眯着眼,眼神却异常锐利明亮,鹰隼般扫视下方陆续聚拢、痴傻站立的村民。
其目光偶如冰冷铁钩刮过苏黎小唐位置。眼中无丝毫怜悯,唯存近乎狂热的算计与冰冷等待。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