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至。
九眼桥早已隐没在身后狂暴的雨幕与翻滚的黑暗中。风挟裹冰冷如铁屑的雨点,永无休止地抽打在皮肉与旧蓑衣上,噼啪作响。
浊流滔天,锦江如沸滚的裹挟着污泥朽木的浓浆。视野所及,只剩翻腾痉挛的巨大黄色浊浪。
小小的乌篷船像风暴中心被撕扯的烂叶,疯狂颠簸。每一次被抛起又砸落,船底都发出牙酸的木头爆裂呻吟。冰冷的、裹挟浓烈腥腐气息的泥水如冰弹,持续灌入船舱。
杨三爷紧握船艄油光长篙,如同生在船上的枯藤。浑浊眼珠在风雨中瞪得滚圆,鹰隼般死死盯住前方混沌浊流深处一个蕴含死寂的方向。额头青筋如蚯蚓盘踞,指关节因巨力紧握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佝偻身形绷成蓄势待发的强弓——谢三爷指定的“水坎”方位,是巨浪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郑怀仁肥胖的身体死压船舱中段的破木板,雨水泥浆从他煞白的脸上淌下。他双手死死攥着怀里一只粗布捆扎的沉甸甸包裹——里面是伏龙观老道沾满百年沉香的“破秽驱邪镇煞符箓”。
年轻警员小王和小李蜷缩船舷两边,身体随巨震抽搐。小王胸前抱着沾满粘稠黑狗血的腥气木桶。小李半张脸埋在一个巨大盐袋破口处,浓烈的海盐腥咸糊了满头满脸。
船头,谢三爷如礁石盘踞在风雨浪涌核心。深褐油污的湿褂冰冷裹在枯骨上。枯瘦如鹰爪的五指,死死攥着被厚重褐色符布包裹的银锭。
银锭冰凉刺骨,即便隔着数层粗布,那股混合沉尸腐臭、铁锈与怨毒的阴邪寒气,仍如冰针般扎进指骨筋髓。符布的药草腥苦混合诡异血腥,在风雨中纠缠成难以言喻的恶臭。
时辰将至!
谢三爷浑浊眼珠猛然暴睁,瞳孔深处两点寒星迸射厉芒。五指如钢缆绞紧,裹挟浸透的符布和银锭,毫不犹豫地向船头前方——风雨中最黑暗的深渊、巨大漩涡张开的吞噬巨口,狠狠一掷!
“噗通!”
沉银如蕴含无尽诅的咒石块,溅起细小泥花,瞬间被漩涡边缘的吸力拽入漆黑水底。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疯狂咆哮的世界仿佛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
风雨声、浪涛声、船体呻吟、杨三爷的喘息,瞬间凝滞。翻滚的浊黄浪墙如被冻结,水纹凝固。连抽打的雨点都滞涩半空。
只剩胸腔内恐惧的心跳声,疯狂捶打每个人的神经。
一秒。两秒。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