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话都像带倒钩的刷条。老刘那张脸皮由黄变紫胀成了酱猪肝,嘴皮哆嗦得筛糠,闷屁都逼不出来一个。
角落头烟子缝缝,几个崽儿警挤作一团。顶胆小的矮冬瓜压到嗓门喊,声音在死寂里格外扎耳:“王哥…第六个瓜娃子走水那阵…城隍庙那戳锅漏瞎子就摆过…说是水巴儿找替死鬼…要一口气攒够七个才罢休唷…”
喊作“王哥”的高个子条猛地别过脑壳,恶狠狠一夹二白眼剐过来,自家脸皮上却也滑过一丝惧色,喉结咕隆一滚,眼睛不自紧瞟向窗外灰扑扑的天檐边。
“蹬蹬蹬”的慌脚步声撞开虚掩门板。一个水爬虫样稀耙湿的报务员莽进来,头发尖尖水珠滴答在柚木地板上。他爪爪头捏起一张湿得半透明、薄得像托不住的纸飞飞儿,规矩也记球了,径直冲到郑怀仁鼻子跟前,喉咙管扯破风箱:“局座!火…火急电报!省府…狗日的催命符到咯!”
郑怀仁一爪薅过来。光看那报务员如丧考妣的死娃子相,心头就亮豁了八九成。冰浸铅字刺得眼睛生痛:
“……蓉城连日惊现奇案,民心惶恐,舆情汹汹,已为各方所瞩目。限三日内侦破结案,公诸真相以安民心。逾时未竟,渎职之责必究!”
冰冷眩晕攫住郑怀仁。高大身躯一晃,脸色瞬间惨白。他死攥电报揉成一团,一股混杂愤怒与巨大无力的寒意自脚底冲顶。窗外雨水冲刷的玻璃,模糊映出他极度压抑而扭曲的脸。
一股阴风裹泥腥气钻门缝扑进来。紧跟着一挂嘹亮扎耳的吆喝钻穿雨帘,像根活蛆虫直往满屋子丘八耳朵眼眼头钻:
“卖报!号外号外!盐市口福记米铺凶案,掌柜周福贵在干地皮板板淹球咯,成第七只‘旱地水鬼’!卖报——水巴儿鬼扯命索,七个冤死鬼找哪个喊青天老爷哟——”
清亮亮的童嗓喉管像淬了冰水的刀片子,一刀把警局紧绷的哑静豁开道口子。喊声在湿漉漉长街上旋起阴风走远。
“哐当”一声脆响。老刘手中的白瓷茶杯摔碎在地。滚烫茶水与碎瓷片四溅,腾起白汽。老刘死死盯着污水里浸泡开的白瓷片,人如被抽了骨头,更佝偻了。
郑怀仁猛地睁眼,血丝密布的双目锐利如锥。他不理脚边狼藉,几步走到物证台边。
台子上堆起周福贵搬运尸首时掉下的那身沤湿沤臭的绸衫子。一股子怪味直冲鼻子:仓房里陈米的闷酸气、河水的土腥臊气,夹着一丝若有若无却钻骨头的铁锈阴风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