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那特有的、带着点凛冽的味道,此刻钻进陈默的鼻腔,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清醒,反而更像一种沉重的窒息感,沉沉压在他的胸口。他微微佝偻着背,一手紧紧搀扶着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的陈母,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虚护在母亲剧痛的后腰位置。陈岚跟在另一侧,脸色同样苍白,眼神里交织着愤怒、忧虑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三人缓慢地穿过走廊,走向伤情鉴定中心的方向。每一步,陈母都走得异常艰难,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着,才能抑制住那难以忍受的痛哼。
陈默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身体的颤抖和那压抑的痛苦。每一次微小的颠簸,都让陈母抓着他胳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这无声的痛楚,比杨母的抓挠、杨父的怒吼、杨伟的推搡,更让陈默心如刀绞。是他,是他把这个女人带进了陈家,是他引来了这场滔天祸事!愧疚如同滚烫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妈,再忍忍,快到了。” 陈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快步走到前面,推开鉴定中心那扇厚重的门。一股更浓重的消毒水和某种药水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里面人不算多,但气氛沉闷压抑,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表情严肃,偶尔响起的低声交谈和仪器运作的细微嗡鸣,都透着一种程序化的冰冷。
等待叫号的过程漫长而煎熬。陈默和陈岚扶着陈母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坐下。陈母几乎无法坐直,只能侧着身子,将身体的重量尽量压在没受伤的一侧。陈默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叠成一个简陋的垫子,小心翼翼地垫在母亲后腰和椅背之间。陈母感激地看了儿子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一丝责怪,只有无尽的心疼和忧虑,这让陈默更加无地自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陈默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人体损伤程度鉴定标准》宣传栏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图示,此刻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人生。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门口和走廊。他怕。怕杨家人阴魂不散地追到这里来闹事。怕他们看到陈母来做鉴定,又生出什么恶毒的念头,扑上来撕打。这种如芒在背的警惕感,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
终于,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中年男医生拿着病历夹走了出来,声音平板地念道:“陈桂芬(陈母名字),请到三号诊室。”
陈默和陈岚连忙搀扶起陈母,几乎是半架半抱地将她挪进了诊室。
诊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运作的低鸣。医生示意陈母躺上检查床。这个简单的动作对陈母来说却异常艰难,每挪动一下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抽气声。陈默和陈岚小心翼翼地协助着,看着母亲因为剧痛而扭曲苍白的脸,两人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医生戴上手套,表情严肃而专注。他先是仔细询问了受伤的经过和时间。陈母忍着痛,断断续续地讲述了昨晚杨伟是如何凶狠地推搡她,导致她后腰狠狠撞在桌角上的过程。她的叙述朴实无华,没有添油加醋,但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巨大的痛苦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