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阴霾,终于在傍晚时分透出一丝缝隙。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种近乎惨淡的橘红,勉力穿透厚重的云层,斜斜地涂抹在市人民医院病房楼冰冷的玻璃窗上,留下短暂而虚幻的光影。
病房里,气氛却比窗外的暮色更加沉重。陈默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转瞬即逝的残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膏像。下午康复训练时右膝那阵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不仅摧毁了他的体力,更碾碎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丝对抗命运的勇气。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将他紧紧缠绕,勒得他喘不过气。
陈母佝偻着背,在小小的床头柜前忙碌着。她小心翼翼地将从家里带来的保温桶打开,一股混合着淡淡药材香气的骨头汤味道弥漫开来。她拿出两个洗得发白的旧饭盒,用勺子仔细地将汤里的肉和煮得软烂的冬瓜舀进其中一个饭盒,又把稠厚的米粥盛进另一个。
“默默,”陈母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掩饰不住的心疼,她把盛着肉和冬瓜的饭盒端到陈默面前的小桌板上,“来,趁热吃点。妈熬了好久的筒骨汤,医生说喝这个对骨头好…还有这冬瓜,烂糊着呢,好消化…”
陈默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饭盒里那几块炖得脱骨的肉和浸在油亮汤汁里的冬瓜上。他的胃里一阵翻腾,不是因为食物,而是因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恶心和厌弃——厌弃这具不听话的身体,厌弃这无休止的病痛,厌弃这看不到尽头的、如同施舍般的生活。
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迅速黯淡下去的橘红,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拒绝的姿态无声而冰冷。
陈母端着饭盒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最终化为一片心酸的茫然和无措。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她默默地放下饭盒,又端起那盒米粥,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卑微的哀求:“那…喝点粥?就喝两口?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陈默依旧毫无反应,仿佛聋了一般。病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彻底隐没在地平线下,房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床头灯散发着昏黄而孤独的光晕,将陈母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凄凉。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岚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她刚去给老周送完饭回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警惕和疲惫。一进门,她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屋内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母亲眼中强忍的泪水。
“妈,默默。”陈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她走到床边,将保温桶放在柜子上,“周叔今天精神不错,还问起默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