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深处,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头顶安全帽矿灯那束摇晃的光柱,在湿滑嶙峋的岩壁和深不见底的幽暗中,切割出短暂而虚幻的安全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混杂着粉尘、岩石的腥气、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若有若无的臭鸡蛋味——那是瓦斯无声的警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感,拉扯着陈默早已不堪重负的肺叶。
他靠在一处相对稳固的岩壁凹陷处,剧烈的咳嗽让他佝偻着身体,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腰背深处那未愈的伤口,尖锐的疼痛如同无数钢针攒刺。防护服内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摘下厚重的防护口罩,露出一张沾满泥污、毫无血色的脸,嘴唇干裂得翻起皮屑。他大口喘息着,试图吸入一点不那么浑浊的空气,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
“陈工!喝口水!”年轻的助手小李,同样灰头土脸,递过来一个沾满泥污的军用水壶。他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矿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小型岩爆,碎石如同冰雹般砸落,虽然被及时加固的支撑网拦住,但巨大的声响和震动,足以让任何人惊魂未定。
陈默接过水壶,冰冷的水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他闭着眼,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感受着那粗糙坚硬的触感透过湿透的防护服传来,与腰背的剧痛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小李看着陈默苍白得吓人的脸色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忍不住压低声音劝道:“陈工…要不…今天先上去吧?您脸色太差了…这里…太危险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在微弱灯光下显得狰狞扭曲的岩壁阴影,想到刚才头顶簌簌落下的碎石,心有余悸。
危险?陈默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只牵动了干裂的嘴唇,带来一阵刺痛。他何尝不知道危险?每一次下井,都像是在鬼门关前打转。腰伤在潮湿阴冷的环境和持续的攀爬负重下,如同附骨之疽,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刚才的岩爆更是让他真切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可是,上去?上去面对什么?
脑海里瞬间闪过医院那张张催命符般的欠费单,鲜红的数字像烙铁烫在心上。闪过疤脸强那张带着刀疤、阴鸷冷笑的脸,和他手下马仔凶神恶煞的威胁。闪过杨建国那双锐利如鹰隼、充满了算计和占有欲的眼睛,以及那句如同魔咒般的“小伟那物流点就差启动资金了!一家人互相帮衬!”。
更深的寒意,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疼痛。
他缓缓摇头,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没事…还…撑得住。把…把F区最后两个应力点…测完…” 他扶着冰冷的岩壁,试图站直身体,腰背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