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愈贪恋深吻,然素不惯于人前为此态,尤今大庭广众。遽止缠绵,瞥见元心双颊飞丹。
余奇曰:"机械之躯安得赧颜乎?"
元心辩曰:"君尝于吾天枢设此等反应:若有悦己者相吻,则现赧色。昔者庄周梦蝶,尚知物化之理,况人机交感乎?"
余追诘:"若遇非悦己者相犯,当如何?"
元心正色曰:"当效鲁阳挥戈,痛击之!"
余初忍俊微哂,终至拊掌绝倒。此机械姬诚可人哉!乃趋近凝睇其眸,诘曰:"适才所言'悦己者',岂谓余耶?"
元心但应:"然。"
言讫复垂首览卷,若嗔余扰其清修。余穷追不舍:"既如是,卿亦悦余否?"
元心闻言愕然,俄而举目一顾,复急俯首,若惊鹿之避林。余欲探其衷曲,又恐唐突佳人。然转念彼终非血肉之躯,何须与铁石较真邪?惟暗叹曰:"纵是姑射仙人,终隔云山万重。"
余展臂凭几,如南郭子綦隐机而坐。神思如弦久张,忽觉形骸若委沙,中脘隐隐若负石。忽忆《素问》"思伤脾"之诫,自嘲道:此正应'愁肠九回'之说,自入血族,酒渍肝肠,形销骨立,双颧峭若寒岩。曩日元心产后形瘁,或若枯竹,或似浮肿,皆气血乖离之征也。
俄而目睫交战,命易席至并榻。伊默然相随,浑如子綦之籧篨。余环其楚腰,枕玉肩而假寐,虽处市廛如卧危崖——几千载血族生涯,早铸就寤寐皆警之性,此刻恰似达摩面壁,介于惺寂之间。
余呓语:"苦哉此境。"
元心问:"何所苦?"
答:"倦眼难瞑,如目连堕针芥地狱。"
对曰:"此少阴病也,当以黄连阿胶汤主之。"
余叹:"非也!若处兰房锦帐,鼾声早惊梁尘。而今野幕风腥,安得庄周蝴蝶之梦?"
元心谏:"何不就车舆高卧?"
余忽作稚语:"惟愿效交颈鸳鸯!"语出自觉矫情,羞赧如偷饮醪糟。
伊淡然应:"可移驾后辕,君自寻华胥,吾续读《茶花女》。"
余拊掌:"善哉!"
果然,栖身铁马之中,顿生金汤之固。此车乃血族长子所赠,随吾五千霜序,虽时易机关,犹存初骨。昔者吾识机巧之道,正始于此车,初习《建造之术》,后乃涉猎人身造化之术。
后厢锦茵软若云衾,揽其楚腰,依香肩而寐,竟忽堕黑甜乡。忆昔常效达摩面壁,近日反作陈抟高卧,岂非偿尽夙债耶?
恍惚若堕华胥境,见元心以素手抚吾颊,叹“夫君形销骨立,栖身此境竟憔悴如斯,妾心恻然”。此语竟若参同契之阳火,忽化三冬暖玉透灵台。五百年血族寒衾,尽融作华池神水,遂堕形去智,直入黑甜乡最深处。
及寤,见玉兔东升,戌时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