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夜岚渐起,远峰如黛。寨中千盏长明灯次第亮起,恍若星河落地。元心素衣翩跹,立於古碑前,身后青藤垂瀑,花雨纷披。忽有鹤唳破空,其声清越,余拾阶而上,见碑上铭文苔痕斑驳。
昔者,余与元心于府中偏僻处共饮美酒,醉态淋漓。伊忽言曰:“吾素以汝为女郎相待。”乃知彼尝窥余沐浴矣!余始恍然,何怪其允诺嫁入夏华寨,原是暗藏金屋之谋,然所藏非娇娥,乃恶鬼孽境一须眉,岂非情至深处,违父母之命,戏弄自身姻缘?诚匪夷所思也。
彼时伊醉,伤心不已,盖因所慕郎君渐露恶鬼劣性,贪婪狡诈,心狠手辣,宁可为己而诛天地。元心颦眉叹曰:“汝知否?吾尝以情为至纯至洁之物,不容纤尘,故见其微瑕,便如鲠在喉,心便如坠冰窟。”
余问:“汝欲弃之乎?”
伊摇首叹曰:“非吾弃之,乃彼弃情也。休提此事,且随风逝!”
余哂曰:“昔为彼故,竟假作嫁娶之戏,今观之,尔情亦如朝露耳。”
元心大笑,然眸中隐有泪光:“真心既遭践踏,岂能执念迷不悟?呵呵,何苦为孤木,舍尽莽苍之林?” 遂凄笑不已。
余拂袖望山间残霞,温言道:“尔之幽怀,吾非草木,焉能不察?”
元心骤转身,簪上碧玉缠枝步摇泠泠作响,嗤道:“察之何益?君尝历情劫乎?”忽指远处千丈悬瀑,溅玉飞珠处恰见虹影,“夏华寨中,岂非尽作秦晋之盟,而绝琴瑟之意?若婚姻为庙堂功业——”言至此,折取岩畔孤兰掷于潭中,“无情无绪,犹斫瑶琴作薪……”
余怔望溪中碎月,荻花拂衣:“莫非尔因是故,遂……”
“诚哉!”元心骤然击栏,震落檐角积雪。其声凄怆,竟引寒鸦夜啼。“吾本不欲嫁入夏华寨,若鬻身然!”忽展素帕指天际孤鸿,“一纸婚书,终生劳役,情意尽泯。君不见夏华寨中诸人——”复指玄铁碑铭,“婚姻事以功业为尊,以荣光为要,恰似封神榜上傀儡,三魂七魄尽付虚名!乃他人之业矣!”
恰有晚风穿林,松涛若泣。余负手观月,徐问:“所谓他人之业者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