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孤灯的光芒在顾远深锁的眉宇间跳跃,投下浓重的阴影。黄逍遥急切而情真意切的辩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彻底平息他心中关于赫红、关于毒蛇九子的疑云,却也在那潭死水中搅起了不小的波澜。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的判断,或许真的掺杂了太多因局势紧迫、压力骤增而产生的急躁与武断。王畅的警告固然重要,但黄逍遥所描述的细节——赫红在潞州战后的守护、对幽州异动的反应、动用黑蛇卫搜寻自己行踪的动机——同样丝丝入扣,难以轻易驳斥。尤其是那份关于北斗七子其他人动向的解释,与他暗中掌握的信息完全吻合。
“难道……真如逍遥所言?”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思绪。若赫红并非背叛者,那么他原本精心策划、欲借与清洛婚礼之机,将有异心的毒蛇九子核心成员一网打尽的雷霆手段,就显得尤为……冷酷,且可能铸成大错。婚礼,本该是喜庆,是承诺,是他给予为他怀有身孕、殚精竭虑的清洛的一份郑重其事的交代。他却险些将其变成一场充满血腥与算计的鸿门宴,一场以他最亲近之人作为诱饵的冰冷陷阱!
这念头一起,一股深沉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顾远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因计划被打乱而产生的烦乱与自我质疑。然而,那挥之不去的愧疚感,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府邸深处,唯有这间书房还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顾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精神高度紧绷让他身体一丝虚弱感悄然袭来,一阵眩晕。他需要理清思路,重新审视毒蛇九子,尤其是赫红、蓝童、谢胥这三人的关系网和近期动向。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验证黄逍遥的话,同时揪出王畅所察觉到的“异心”源头?这如同一团乱麻,需要他无比耐心和精准地去抽丝剥茧。
就在这时,书房厚重雕花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缕带着暖意的光线和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雅安神的药草香气随之飘入。顾远瞬间警醒,但无需抬眼,那份熟悉的、能让他紧绷神经不自觉放松的气息,便已告知了他来者何人。
乔清洛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寝衣,外罩一件薄薄的月白色软缎长褙子,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衬得那张因怀孕而略显丰腴的小脸温婉动人。她手里端着一盏还冒着热气的参汤,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夫君,”她的声音如同春日里最清澈的溪流,带着一丝软糯的关切,“夜深了,怎么还不歇息?史姐姐特意叮嘱厨房熬的参汤,说你这几日劳神太过,让我务必看着你喝了。”她将托盘轻轻放在案几一角,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摊开的文书,目光落在顾远略显苍白的脸上,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