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抬头,望见丞相眼中跳动的烛火,那光芒比往日暗淡许多,却仍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忽然想起《出师表》里“临表涕零,不知所言”八字,那时丞相的眼睛也是这般亮着,像燃烧的火炬,要照亮这乱世的黑夜。
子时三刻,月过柳梢。
五丈原的夜空像一块被揉皱的青缎,星星稀疏可数,唯有北斗七星还算清晰。诸葛亮着八卦道袍,手持松纹古剑,步出帐外。道袍是夫人黄月英亲手所制,衣襟上绣着二十八宿纹样,针脚细密如星轨。剑柄上的红宝石早已黯淡,那是赤壁之战时周瑜所赠,当时剑身上还刻着“既生瑜,何生亮”八字,如今已被磨得模糊不清。
营中士卒早已依令环列,人人手持皂旗,旗面上的北斗七星纹样是连夜赶制的,针线刺破手指的血珠还凝在布料上,化作暗红色的星芒。三丈高台上,七盏青铜灯鼎按方位摆定。鼎是从成都武库调来的古物,鼎身刻着商末甲骨文,记载着周文王祭天的祝辞。鼎中灯油呈琥珀色,凑近了能闻到松脂与龙脑的香气,那是费祎亲自带人从南中采集的“长寿油”,据说燃灯可通神明。
丞相脱履登台,足心踏在台心所刻“延”字符文上。符文是用朱砂混着公鸡血所绘,历经半日竟未干涸,踩上去仍有粘腻之感。他深吸一口气,剑指北方,朗声道:“谨请北斗七星君,贪狼巨门禄存临——”
话音未落,西方陇右方向突现异兆。原本晴朗的夜空骤起墨云,云气如万马奔腾,又如怒龙摆尾,带着硫磺味的狂风席卷而来,吹得皂旗猎猎作响。云隙间,隐约可见地下深处有赤色光芒跳动,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大地微微震颤。姜维站在台下,看见丞相道袍被风吹得鼓胀如帆,银发飞舞,竟似要乘风而去。
主灯鼎中油面忽起涟漪,灯芯竟渗出缕缕黑气。那黑气形如蛇蝎,在火光中扭曲盘旋,渐渐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诸葛亮心中一凛,暗运内力稳住剑势,却觉丹田处一阵刺痛——那是连日操劳所致的旧伤,此刻竟如被烈火灼烧般剧痛。指尖沁出冷汗,滴入脚下符文,竟将“延”字染成血色,宛如一道狰狞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