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归梦(终)
虚空的航行是冰冷的默片。
星火文明的方舟——“归梦号”,如同一枚镶嵌着星辰残骸的巨大种荚,在无垠的黑暗中沉默滑行。
船体外壳不再是阿斯特冰冷的钢铁,而是覆盖着一层不断缓慢增生的、暗红深绿交织的活体苔藓装甲。
那是方仝锈痂崩解后,被婴儿玫瑰根须携带至此的生命余烬,在虚空中汲取星尘与辐射,长成的共生铠甲。装甲表面流淌着极淡的青铜光泽,如同遥远的灯塔在船壳上投下的微光。
舰桥内没有复杂的仪表盘,核心是一片悬浮的、由神经脉络与暗红结晶交织而成的巨大光幕。
光幕上,星图并非冰冷的坐标点,而是流动的、搏动着的脉络网络,那是钰羌神经树宇宙的投影,宇宙的每一次痛苦悸动,都在光幕上泛起微澜。
灰白人形幼体(如今被称为“引路人”)站在光幕前,布满暗红疤痕的手指在搏动的脉络间轻触,每一次触碰,都传递回无数文明的低语与星尘的轨迹。
它的眼眸深不见底,倒映着这片痛苦与星光交织的星海。
船体深处,引擎的嗡鸣并非机械的咆哮,而是低沉、浑厚、如同大地脉动般的咚…咚…咚…声。
能量核心是一块巨大的、半透明的**琥珀**。琥珀内部并非昆虫,而是封存着一团永恒流淌的、青铜色的液态光——那是钰羌熔炉之心最纯净的碎片。
光流中,隐约可见一朵微缩的白玫瑰静静悬浮。琥珀核心每一次搏动,释放出的并非狂暴的推力,而是温润、坚定、带着抚慰力量的能量流,驱动着归梦号在虚空中犁开无形的波浪。
船员们形态各异,行走在苔藓覆盖的廊道中。银鳞蛇形生命体鳞片边缘闪烁着导航的冷光;甲壳工程师用颚齿调整着活体管线的接驳;盲蛛信使的节肢在神经光幕上投下快速移动的影子。
他们的额头,或鳞片缝隙,或甲壳纹路深处,都烙印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发着温润光芒的玫瑰胎记——钰羌存在的永恒印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气息(来自活体装甲)、苔藓的湿气(来自内部培育的共生苔藓)、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雨后初晴的清新(琥珀核心的余韵)。
航行是寻找,也是归途。寻找未被虚时教团污染的新生星域,归向那个在意识深处被无数次刻画的、名为“家园”的永恒幻影。
引路人的疤痕手指划过一片剧烈波动的神经脉络区,那里代表着一个正在被某种“熵痛瘟疫”吞噬的恒星系。
痛苦的低语如同实质的寒风,穿透光幕,拂过舰桥。船员们额头玫瑰胎记的光芒微微黯淡,传递着感同身受的沉重。
“绕行?”一位甲壳工程师发出沉闷的意念波动,复眼晶面倒映着光幕上那片不详的深红。
引路人的手指停留在痛苦星域的边缘,疤痕下的肌肉微微绷紧。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那点熔炼了方仝记忆的幽光核心剧烈搏动。
他“看”到了:
灰蛾母星在犁铧下崩裂的闪光,无数双在真空中绝望伸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