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幼体已将那一片翡翠苔藓啃噬殆尽,露出底下暗沉的原生钢架。
它坚硬的几丁质甲壳上沾染着青苔的碎屑和金属的微尘,颚齿如同两把微型凿子,正专注地在裸露的钢架上刻划着某种难以理解的、原始的纹路。
那个蜷缩的灰白人形幼体已经醒来。它坐在角落里,半透明的皮肤下,细微的血管网络清晰可见,如同体内流淌着熔岩。
它没有看周围的同伴,只是低垂着头,小小的灰白手指,正一遍又一遍地、极其缓慢地,在冰冷的钢架表面,描摹着某种重复的几何线条——一个残缺的、不断闭合又无法闭合的圆。
更多形态各异的幼体在活动:生着膜翼的尝试着短促的滑翔,拖着多条节肢的在苔藓间快速穿梭,覆盖着绒毛的依偎在变异苔藓形成的暗红岩壁旁取暖……
它们不再仅仅是活着,而是在探索、在适应、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并改造着这片钢铁子宫。
婴儿悬浮在它们之上,如同沉默的灯塔。玉质的机械玫瑰根须深扎钢架,花瓣流淌着温润的光泽。星云瞳孔平静地倒映着下方的喧哗与生机,深邃无波。
它不再干预,只是存在着,用根须连通着钰羌的光辉与阿斯特的钢铁大地,维系着这片新生之地的能量平衡与物理稳定。它额头的玫瑰,就是这疤宫无形的穹顶。
方仝的意识缓缓移动,最终落回自己身上。
覆盖胸膛的厚重锈痂,正在发生缓慢而不可逆转的变化。曾经暗红发黑、如同凝固岩浆的表面,在钰羌永恒流淌的青铜光辉持续照耀下,正一点点失去那种金属的冷硬感。
边缘开始变得酥松、脆弱,如同被雨水反复冲刷的土块。细微的裂纹在表面蔓延,剥落下细小的、暗红色的尘埃。
这些尘埃并未飘散,而是被下方钢架温润的脉动吸附,如同铁屑被磁石吸引,悄无声息地融入身下冰冷的金属。
每一次钢筏沉重的脉动,都加速着这层生命余烬与罪孽残渣的瓦解。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具早已失去生机的残躯,正在被这片由他参与铸造、用生命浇灌的新生之地,一点点地分解、吸收、同化。
胸膛上那柄锈迹斑斑的犁铧,也随着锈痂的瓦解而逐渐显露出来。锋刃黯淡,木柄腐朽,仿佛也走到了它漫长征途的尽头。
就在这时,一只覆盖着细密银色鳞片的幼体,爬上了他的胸膛。
是那只盘踞在残骸顶端的蛇形幼体。它冰凉的鳞片滑过正在瓦解的锈痂表面,留下湿冷的痕迹。
小小的、如同水晶簇般的头颅低垂下来,针尖般的瞳孔好奇地打量着方仝那被锈痂半掩、早已失去血色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