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的三菱商事株式会社里,陈其业隔着雕花屏风,听着对面传来的日语寒暄。松木正雄大佐的军靴碾过波斯地毯,手中的军刀鞘在落地灯下泛着冷光。
"陈桑在上海商界的影响力,连帝国海军都有所耳闻。"松木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名古屋口音,"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需要像陈桑这样的有识之士。"
陈其业低头看着茶盏里漂浮的樱花,想起三个月前在东京码头遇见的那位海军省官员。对方承诺的不仅是商业特权,还有父亲在神户的制铁所即将获得的军订单——那个在经济危机中摇摇欲坠的家族企业,此刻正像溺水者般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大佐阁下误会了。"陈其业放下茶盏,指尖在桌沿敲出两下,这是他和松木约定的暗号,"陈某不过是个商人,只关心货物的进出。"
松木大笑起来,屏风后转出两个穿和服的艺伎,捧着镶金边的文件夹。"陈桑果然爽快。"松木翻开文件,"这是上海至汉口的航运特许证,帝国军管区的物资运输,都将由贵公司代理。作为回报..."他抽出另一张纸,"需要陈桑帮忙甄别那些私自向重庆政府运输物资的船队。"
陈其业的手指在"军用特运"的条款上停顿。他知道所谓"甄别"意味着什么,上周在十六铺码头被击沉的三艘货轮,船主都是曾经和他共饮过的商会同仁。但当他看见文件最后一页的银行保函金额时,喉咙里还是泛起了苦涩的甜。
三天后,陈其业的"兴业航运"船队首次悬挂太阳旗启航。他站在码头边,看着涂着新漆的货轮缓缓离岸,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其业兄好兴致。"杜志远的声音混着码头的煤烟,"听说你接了军方的运输生意?"
陈其业转身,看见老友穿着磨旧的工装,领口还沾着机油。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直到远处传来日舰的汽笛,陈其业才轻笑一声:"志远弟还在做那些赔本买卖?听说上周又沉了艘船?"
杜志远盯着对方西装上的樱花纹袖扣,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内侧新纹的船锚刺青——那是日本航运组合的标志。"有些账,不能只算在账本上。"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拍在码头上,"这是王老四的遗孀,她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在你家门前跪了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