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幽阁并非宫殿,而是一座孤悬于忘川支流“寒魄川”畔的悬空楼阁。整座楼阁用一种名为“沉魂木”的漆黑木材建造,触手冰凉,仿佛能吸走魂魄里最后一丝暖意。楼阁四周缭绕着终年不散的灰色冥雾,窗外便是奔流不息、寒气刺骨的寒魄川水,水面上漂浮着点点幽蓝色的磷火,如同无数窥探的眼睛。这里寂静得可怕,除了水流的呜咽,再无其他声响。
兰乔曦被困在这里,如同被豢养在华丽鸟笼中的雀鸟。冥卫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沉默地守在唯一的出口。阁内的陈设极尽幽冥的奢华:千年寒玉雕琢的床榻,万年魂丝织就的幔帐,案几上摆着能滋养魂体的珍稀灵果,还有几卷记载着幽冥风物的古老玉简。但这些都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冰冷和恐惧。
那个自称冥王、名叫任安宰的男人,每日都会来。
他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带来一阵浸骨的寒意。最初几次,兰乔曦总是吓得浑身僵硬,本能地缩到房间最远的角落,警惕又恐惧地看着他。
任安宰并不强迫她靠近。他有时只是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灰雾弥漫、寒水奔流的死寂景象,沉默良久。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玄黑王袍的包裹下,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幽冥的重量。偶尔,他会用一种低沉平缓的语调,讲述一些幽冥的掌故,某个判官的趣事,或是忘川河里某种奇特魂鱼的传说。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试图显得温和,但那骨子里透出的威压和冰冷,却让兰乔曦始终无法放松。
“寒魄川的水,据说是上古神魔陨落时流下的泪。”有一次,他背对着她,缓缓开口。窗外幽蓝的磷火映照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冰冷刺骨,能冻结魂体,却也蕴含着最精纯的幽冥之力。”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就像有些记忆,想起来痛彻心扉,却支撑着……不愿彻底沉沦。”
兰乔曦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沉魂木地板上,闻言只是把头埋得更深。记忆?她什么都没有。他的话,对她而言如同天书,那隐含的痛楚更是让她莫名地心慌意乱。
他也会带来东西。有时是一朵开得异常艳丽、散发着奇异冷香的曼珠沙华,轻轻放在她的案头。有时是一枚温润的、能驱散些许寒意的暖魂玉佩。甚至有一次,他带来了一盘精致的、用幽冥特有灵植做成的点心,那点心的形状,隐约像人间某种熟悉的花。
“尝尝,”他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捧着易碎琉璃的孩子,“这是‘忆魂酥’,或许……能让你想起点什么。”
兰乔曦看着那盘精致的点心,那陌生的形状却在她空白的脑海里勾勒不出任何熟悉的轮廓。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那双深沉眼眸的注视下,拿起一块,小口咬了下去。口感酥软,带着一种奇异的、清冷的甜香,味道独特,但……仅此而已。没有画面,没有声音,没有哪怕一丝熟悉的感觉涌起。她茫然地咽下,摇了摇头。
任安宰眼中那点微弱的期待之光,瞬间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浓重的失望。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兰乔曦心头发颤,随即转身,玄黑的袍角消失在门外的冥雾之中。